第二天,陆听寒和一众教授一起去心理评估了。
这事情到最后也没个结论。
后面,联盟又试图往0号深渊扔垃圾,垃圾都被愤怒地丢回来了,每次都是感染数值一通乱飞,它在拼尽全力表达不满。
没人想惹怒可怕的0号深渊。
于是,再也没有运输船来过。
而时渊继续努力,处理第一轮的垃圾。
陆听寒依旧是他的监视者,定期出现,凝望深渊。
在最初的伤心欲绝后,时渊冷静下来了。
他感觉,陆听寒丢垃圾,并不是讨厌他。
——陆听寒就是单纯没素质而已。
只要陆听寒不讨厌他,时渊就觉得好受多了。
他真的太喜欢他的人类了,可以接受那么没素质的陆听寒。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年四年,也许是五年六年,时渊天天埋垃圾,日日埋垃圾,总算是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学了很多,包括人类的文字,发音,包括报纸和杂志上,各种奇奇怪怪图片记载了人类的生活……垃圾堆是他的启蒙老师。
时渊依旧喜欢他的监视者。
但这不代表他原谅了这么没素质没礼貌的行为,毕竟,他从没那么伤心过,从没哭得那么惨过。
他耿耿于怀。
暮去朝来,转眼又是十年过去。
在风阳城的病房里,时渊看着陆听寒手中的糖纸,严肃又幽怨地说:“陆听寒,你不能乱丢垃圾。”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承载了他无数的委屈。
陆听寒困惑道:“我没有乱丢,我想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不,”时渊说,“你就是想乱丢,我知道的,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听寒:“为什么?”
时渊说:“因为你没有素质。”说完他拿走陆听寒的糖纸,去走廊垃圾桶丢了,又回来讲,“没关系,我会监督你的。”
陆听寒生平第一次被人说“没素质”,还是出自时渊之口,震撼到连当天的军事广播都忘记听了,记挂到了出院。
——出院。
离开了满是消毒水味的走廊,离开了冷色调的单人病房,两人回家,打开灯。
光线温暖,照着老屋子的一切。茶几沙发,书架鱼缸,精致的帆船摆设,纸张泛黄的老书,旧时的数独游戏和火箭模型,白鸟把嘴插进羽毛里睡着了,猥琐鱼也全都躲进了假山,一片充满了回忆的祥和。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明明只离开了近两个月,却感觉阔别了一辈子。
在门口,时渊抱住了陆听寒,说:“陆听寒,欢迎回家。”
陆听寒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
陆听寒的伤口还要换药,晚上临睡前,时渊帮他换了,重新缠上绷带。
他腹部的那道伤口尤其狰狞,也不知何时能痊愈。
关了灯,他们躺在一起。
黑暗中,时渊问:“我听他们说了,‘重锤’落下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你为什么没给我发消息?也没给我打电话和通视频?你一点都没有试着联系我呀——”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陆听寒说:“因为道别会让人心软。我需要赴死的勇气。”
时渊问:“你要是和我说上话了,就不想去死了吗?”
“我不知道。”陆听寒说。
事到如今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了,唯一确信的是,时渊会让他动摇。
时渊沉默了很长时间。
长到陆听寒以为他睡着了,时渊又开口:“好吧,如果有下一次,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说说话的,就算一两句话都好。”他抱着尾巴,声音委屈,“我不是说还想有下一次,但是,我真的很不喜欢不告而别。”
他已经历过一次不告而别了。
那一天,陆听寒踏着朝霞离开了深渊。时渊以为是普通的暂别,没想到,陆听寒再也没回来。
他害怕孤单,害怕落空的希冀,和无望的等待。
陆听寒应允道:“好。”
他答应得很干脆,时渊扭头看他:“真的么?”
“真的。”陆听寒说,“不告而别确实对你太不公平了。我说话算话。如果真的有下一次,肯定是一场体面的道别。”
时渊赶快说:“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嗯。”陆听寒闷声笑了,牵扯得伤口微痛。
之后的一个月,陆听寒在家里专心养伤。
陆家不服输的精神,体现在了方方面面,他就连伤口愈合似乎都比常人快一点——当然,按照陆听寒的说法,这也有每天听着时渊的呼噜呼噜声,心情愉快的疗效作用。
I级警告也结束了。
如陆听寒所说一般,各个深渊的污染数值回落,怪物们暂时平息了攻势。城市和他一样,获得了短暂而宝贵的喘息时间。
数据中心加班加点地工作,一边研究深渊,一边专攻“远眺”,有了铁城的数据,爱丽丝的计算快了太多,人们开始将新的希望寄托在“远眺”上。
“远眺”计划中的航天器只能带走种子,受精卵,以及极个别人。
大部分人不会离开地面了,生于城市,死于城市,眺望星海。
然而,知晓自己的族群仍有未来,血脉得以在异星延续,依旧是一件令人慰藉的事。
至于铁城的数据为什么被传回来了,众说纷纭,猜测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可能是闪电击中了通讯塔,电路打开了,未损坏的数据便继续上传;有人说,可能是怪物不小心碰了什么开关,阴差阳错,天佑联盟;也有人往玄学那边猜,说通讯塔的英灵犹在,念念不忘,一身傲骨终得回响。
这些都是很好的猜测。
无人知道,故事的主角是一只勇敢的小怪物,和一个疯癫的逃兵。
他们有过一场短暂又奇妙的冒险。
在这堪称轻松的氛围下,每天陆听寒就工作几小时,了解战况,简单指挥。
他也出门过。
时渊透过窗户看到,和陆听寒见面的,还是他之前见过的高级军官们。他们在铁青色天幕下低语,一切都是暗色调,唯有陆听寒眼眸的灰蓝色分外瞩目。
再然后,他们上了车,时渊看不到他们了。
时渊没追问陆听寒,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懂军事,也不懂联盟弯弯绕绕的势力斗争,哪怕陆听寒给他解释,他可能也听不懂。再说了,他怎么会去质疑陆听寒的举措?
陆听寒每天都有时间陪着他,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而垃圾那一茬,并没有借此揭过。
陆听寒的糖纸事件,让时渊非常警惕。他觉得陆听寒又要没素质起来了。
当陆听寒手上拿着任何垃圾,他就会看见,时渊在沙发背后、桌子对面、墙壁拐角冒出来,朝他投来谴责的视线。
陆听寒说:“时渊,我真的不会乱丢垃圾的。”
“我不相信你。”时渊说,“你素质太低。”
作为一个被陆听寒往家里丢了几吨垃圾的深渊,陆听寒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怎么也没说服力。他一定要看着陆听寒把垃圾丢进垃圾桶才安心。
就这么几轮后,一天晚上,时渊又监督着陆听寒把一张废纸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在床边帮陆听寒换药。
其他小伤基本都好了,就是腹部伤口还狰狞,肯定是要留疤。
时渊目不转睛地看着伤口,伸手,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抚过那疤痕。
他摸完一轮,觉得那疤太刺眼,不知怎么才能消掉,又伸手从上到下轻抚过——
这次他刚摸到一半,手腕就被抓住了。
时渊:?
他抬头,陆听寒抓着他手腕,靠得很近,灰蓝色的眼中像有云雾在翻涌。
“时渊,”他说,“其实,我的素质还能更低一点的。”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