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1 / 2)

他实在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在没有确切目标的情况下,即便是易尘也很难从他嘴里撬出情报来。

比起谈判,易尘更擅长抚慰人心,毕竟她以前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心理医生,抚平不幸人们心中的伤痛。

毕竟,只有同样经历过心灵崩坏的人,才更能理解那些陷于苦痛中的人们到底是怎样的绝望与勇敢吧。

虽然因为自己患上了社交恐惧症而放弃了这个梦想,但易尘对待这个尘世,永远都是宽容的——或者说,对人心,是无尽包容的。

但是当时千突然失踪时,易尘才突然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善意的,有些执念也不会因为情感而变动分毫。

即便痛苦也要做,即便悲伤也要做——这才能叫做执念吧。

易尘跪坐在地上,冷着脸,看着那一身墨袍的男子缓步而来,如浊世公子般清贵优雅。

“日安。”来人矜持地颔首,比最上等的紫微墨还要贵气雅澹,“……嫂子。”

“时千在哪?”易尘打断了无意义的寒暄,眉眼冷凝如同凝固墨迹的画,“我早该想到的,所谓的万里荒林,根本就不曾存在吧?”

易尘想起了边城中人来人往的贫民百姓,如果说魔界修士不曾为天地大劫而惊慌失措还可以说是心性使然,但若是贫民百姓都不曾因劫难而生出困苦,那难免会显得太过荒唐了。

“那精妙绝伦的偃甲偶人,是出自穆巫之手吧?那个箱庭之所以会在凡尘中存在那么久,也是有你在背后为她遮掩行踪吧?”

那些过往中的种种疑点也一点点地在易尘面前剥露出单薄的表象,抛去多余的个人情感,她的理智就如刀锋般明锐迫人。

“也就是说,少言的身份其实早就暴露了?而你那时候会前往子州,是因为子州与凡尘两地实际都是穆巫所掌控的地盘。我和少言之所以会如此轻易地落入箱庭的陷阱,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在子州之地,你就已经盯上我们了吧?”

“嫂子聪慧,弟弟自愧不如。”喊着年纪足以当自己孙辈的孙辈的少女为长辈,朽寂的面上依旧看不出尴尬的波澜。

“我也很意外嫂子会闯进了穆巫的箱庭,毕竟那个箱庭不过是我的一次尝试,还未完全成功的阵法罢了。”

“实际上,箱庭并不是两个,而是八十一个。”朽寂目光淡然地凝视着易尘,语气平静地道,“箱庭分布在天下各处,周而复始,串联一线,便会形成一个全新的阵法。只是穆巫太过感情用事,暴露了我的布局,虽然给我带来了一则好消息,却也害我错失了契机。”

易尘心中微微一沉,她抿唇,不愿意再暴露更多的情报,只是冷声道:“穆巫死了?”

“并未。”朽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那里烙印着一朵小小的红梅印,“巫是我旗下的一员大将,她们这条血脉的传承非常有趣,上一任巫死了,下一任吾就会得到传承。虽然这一代的巫还未完全成长起来,但比起穆月语,她更好掌控在手掌心。”

“嫂子给我下的这条禁令,可是让弟弟我苦恼不已。”朽寂拢住袖子,容色淡淡地道,“如今与嫂子相对而谈,我就已是感觉到元神的萎靡。我原是想杀掉兄长取而代之的,却偏偏被嫂子将了一军,让我大意失荆州,输掉了半子棋。”

易尘谨慎地没有提起更多,只是试探地道:“少在那里惺惺作态,我不信你的手下不愿为你分忧。”

“这个自然。”朽寂眼瞳微动,近乎平和淡然地看着易尘,轻声道,“但是想要取而代之,就难免要我亲自动手,若是做他人嫁衣,我也是不愿的。嫂子也不必试探这些,我不会再对兄长出手的,因为没有必要了。”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易尘忍不住站起身来,叱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罢了。”朽寂垂眸,却没有更加靠近易尘,实际上仅仅只是这么相对而立的谈话,脖颈上的红梅印都烧得他五内俱焚,痛苦不已,“穆巫做了一件坏事,却也做了一件好事。”

他微微掀起眼帘,看着易尘脚底下逐渐亮起的星点,唇角终究带上了几分笑弧。

“她的死让我明白——箱庭确实可以围困天道,也可以做到我想要做到的事情。”

——即将达成所愿,如何不令人欢欣?

第112章见拂晓

易尘觉得自己陷入了困境。

在正魔两方都有所隐瞒的情况下,她难以窥见这个世界真实的形态,以至于此时云里雾里,只觉得被笼罩在巨大的迷障之中。

前往魔界之前,时千究竟算到了什么?在他所窥见的未来之中,是否包括如今的境况呢?

易尘不明白,她此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笑意盈盈坐在不远处的苦蕴魔尊,再一次觉得……

男孩子的内心世界好难懂哦。

易尘也是觉得有些心累了,她不擅长阴谋诡计,更别提面对的敌人是几次三番想要算计她的千岁老妖精。她虽然在几次三番的交锋中明白了魔尊对于“天道”的执念来源于他并不完整的道途,但是却没有料想到朽寂魔尊会因此而做到这等地步。

囚禁天道,谋害天柱,用一句“万里荒土”的谎言将时千骗来了魔界,却让时千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而如今天地大劫当头,正魔两道却各怀心思,易尘不知晓朽寂魔尊有何打算,但对方看起来似乎比正道更加胸有成竹。

“你们到底把时千怎么了?”易尘尝试过想要走出这个绘就在大殿中的阵法,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打转,几天下来,难免因此而感到焦心。但是易尘也明白,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冒然暴露自己的情绪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所以强自压抑。

“哎呀,我不知道呀,你猜?”苦蕴魔尊似乎以逗弄易尘为乐,这些天来几次三番地造访这里,却从不肯向易尘透露半分讯息。

“我猜,你们也只能像围困我一样围困时千,但也做不到伤害他。”易尘不动声色地抓住袖摆,冷声道,“我不想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周密的布局,更不想知道你们想借天地大劫的混乱局面谋取什么利益,但是我也希望你们明白,我等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皆不由己。”

“若是天地因大劫而重归混沌,不管你们有怎样的心计,都已再无转圜的余地,即便如此,你们也要一意孤行?”

“易尘上仙。”苦蕴魔尊笑眯眯地打断了易尘的劝解,语气温柔几近缱绻,“您其实,并不喜欢魔道,对吧?”

“对于这个崇尚恩仇快意与自由的国度,你其实并不喜欢,对吗?”

“并非不喜。”易尘摇摇头,坦然自若地道,“只是我认为‘秩序’本身依旧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苦蕴魔尊噗嗤一声就忍不住笑了,语带调侃地道:“您还真是世外人呢,想必您生活的世界里定然和平而又安乐,因为力量的均衡分布而致使人们更崇尚道德与伦理,您的一些想法,对于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还真是有些格格不入呢。”

“您认为正道是对的,秩序是正确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正道中划定规矩的也是强者,因为只有强者才有服众的实力。”

“相比之下,正道与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强者为尊,却在你心里被区别划分对待,这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易尘不愿意与这位擅于诡辩的苦蕴魔尊争论太多,她只是安静地思考着,将盘根错节的线索以及蛛丝逐渐串联在一起。

但是,易尘不愿过多争辩,苦蕴魔尊却对这个话题紧抓不放,言语甚至变得有些锋利。

“我原以为易尘上仙是豁达高远、令人钦服的世外真仙。”他状似喃喃絮语,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是如今看来,您与那些冠冕堂皇的伪君子也无甚不同,说是道德底线,实际也不过是用自己的个人偏见去划定是非,与那些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有何不同?”

易尘游离到一半的思绪被强行拽回了原地,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睁开眼,仿佛看熊孩子一般朝着苦蕴魔尊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