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咋地又出来洗衣服了？”河对岸的菜地上站了个皮肤黝黑的壮姑娘，手里的锄头搁在她脚边，正是她的小姐妹中一个——冯媛媛。

早上她们两个还有李小月才一起去县城看录取情况拿通知书，三个人里只有她考上了高中，冯媛媛准备去考部队卫生院里的卫生员，李小月则是家里已经安排好了，不管考不考得上高中都直接去县城的供销社上班。

冯媛媛和李小月都比宋晓大两岁，但从小就喜欢带着宋晓玩，尤其是上学后宋晓读书早和她们又是一个班，小姐妹们关系就更好了。

“我爸换下来的，早点洗了早点干。”把衣服卷成麻花状使劲拧，直到拧不出什么水来了才罢休。

中间的小河不宽，也就三米宽，但只有中间家属院接水那里砌了座石桥，冯媛媛不想淌水，就坐在河对岸那儿和她聊天。

“何叔说大后天去市区，早上七点在大门口集合，得到下午才回来。上次说要去买布回来做衣服，咱们也去吧，你待会回去和小月说一声。”

“太好了，我待会回去就找小月去。我想买两本书。哦对，还得扯块黄色的布，宋妍那条黄色的裙子真好看，等买回来你可得帮我设计设计怎么裁好看，到时候就去你家做衣服。”

“没问题，到时候你和小月都来我家做。”她家里有缝纫机，是她爸妈结婚的时候买的，她妈的一双手可以救死扶伤但是不会烧火煮饭缝衣服，她的两个姐姐衣服多得很，还都是大城市来的流行货，根本用不上缝纫机自己做衣服。宋晓其实也跟着能蹭不少衣服穿，但是她自己天生就是喜欢做衣服，小时候是给布娃娃缝衣服，去年开始跟着花婶学，现在是给自己缝衣服。

“明晚七点晒谷场那儿有电影看，吃了晚饭我和小月去找你。”

“好，那我炒瓜子带过去吃。媛媛，我先回家了。瞅着这个天气是要下大雨，你也赶紧回吧。”

“诶，你快回吧。”冯媛媛冲她挥了挥手。等人提着衣服走了，捡起旁边的锄头把剩下的一点地给翻完。

目睹她和小姐妹唠嗑的冯家大嫂好笑道：“整个大院就你们三个小姑娘最黏糊。”接着又惋惜，“要是你也考上高中就好了，找工作也好找，哪像现在，要是考不上卫生员，还不知道能不能安排个工作，让你去做老师你又不乐意。你也别看不上这个岗位，虽然没办法给你弄成公办的，但是给的工分和补贴也不少，工作体面还有寒暑假......”

冯家大嫂是在军区小学里当老师的，学校刚好有个空缺，她就想让冯媛媛来，都和校长打好招呼了，但是冯媛媛非说要去考卫生员学医。考得上当然好，考不上就白白错过了学校的空缺，再找个工作也难。

这些话从得知她没考上高中后就一直念叨，但是大嫂真心待她好，父母走得早，她六岁以前都是住在乡下大伯家的，等大哥娶了大嫂就把她接了过来，长兄长嫂如父如母，亲父母都未必能比她大哥大嫂上心。冯媛媛也是个最笨的，大嫂念叨也就随她念叨了，自己继续闷头挥舞锄头。

宋长河连着三天出任务得了半天假，这一个下午伴随着电风扇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酣睡，要不是外边广播声音太吵，他还能继续睡。

每到下午五点，家属院里的广播就开了，主要是当天的新闻简报。让人期待的是广播最后的十分钟，放的是音乐，这个时候，不管男女老少，都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轻轻哼着歌。

宋长河拍了拍脑袋，摸出口袋里的老怀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推开房间里的窗户往外看，院子地面湿漉漉的，显然是已经下过了一场雨，外边天空已经恢复晴朗，远处山头处还挂着一弯彩虹。

院子晾衣竹杆上，他今天换下的军装干干净净恢复原来样貌，而他的小女儿宋晓抱着半个西瓜拿勺子大口大口地挖着吃。

瞧见他醒了过来，宋晓手背一抹沾到嘴边的西瓜汁，咧开嘴笑，小酒窝若隐若现。

“给爸也留了半个西瓜，刚刚才切的，还有些凉呢。”

宋长河关掉电风扇，背着手走出去一看，闺女旁边还有半个西瓜，外绿里红，鲜艳的颜色像是自带凉意，忍不住赶紧吃上一大口驱逐夏天的热浪。

双手捧着西瓜重重往椅子上一砸，半个西瓜就被砸成几大片不同形状的西瓜。宋长河就蹲在旁边，拿起一片西瓜啃了起来。

父女俩一坐一蹲，一个直接拿西瓜啃，一个拿勺子挖着吃，竟也格外和谐。

“花婶送了两条鲫鱼过来，今晚做凉拌鲫鱼，爸你在家吃不？”

“必须在啊，我家老幺厨艺好，爸今天有口福了哈哈，家里没水了吧，我去打水回来。诶对了，我去买点猪肉回来做个辣椒炒肉，再给做个醋溜土豆丝。”一边啃西瓜一次拎起两个水桶出门去。

宋晓把剩下没吃的几片西瓜和自己挖了一半的西瓜放桌子上，拿菜罩盖好。

慢悠悠地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

第3章宋晓下厨

宋长河去得晚，供销社副食区卖的肉都快没了，只剩下半边野鸡，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买的，后边有位同志说买回去做辣子鸡下饭，于是他大手一挥直接包圆了，乐呵呵地拎着鸡肉离开，假装看不到后边人的怒视。

来回跑了三趟才把水缸给填满一半，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香味，中午吃的面条早就消化没了，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吃饭堂的大锅饭，去出任务更没什么好吃的，闻着这个味道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宋长河咽了咽口水，从厨房门口看进去，凉拌鲫鱼已经做好了，锅里还在炒辣子鸡，还有一盘生土豆丝等待下锅......

光看不能吃更难受，宋长河决定再去打一次水回来。

刚出院门就和隔壁家的赵志军碰上面，俩人都是同一个陈平陈师长底下的兵，都是从小士兵摸爬滚打混出来的，既有合作又有竞争，但也算得上是好兄弟。

赵志军手里也提着两个水桶，不自觉地随着院子飘出来的香味看过去，语气酸溜溜的，“晓晓烧菜真香啊，还是生姑娘好，贴心。”他家里两个臭小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呵。”宋长河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生个闺女也生不出这么好的。”

“夸你两句还上天了，脸皮比城墙厚。”不能在家属院里动手比试，也就只能扯扯嘴皮子了。

宋长河心里惦记着家里的饭菜，懒得争这些没用的，也不跟赵志军搭腔了，脚步迈得飞快，搭好了水就赶紧走人，落后一步的赵志军喊他都不理。

宋长河刚踏进家门口，宋晓就已经把桌椅和饭菜给搬到院子里了。

此刻太阳已经落了下去，他们又是住在山里，一到晚上就起了凉风，在院子里吃晚饭是最惬意不过的了。两条凉拌鲫鱼足足有一大盘。宋晓拿了另外的空碗夹了半条鲫鱼，又给倒了一小碗辣子鸡。

“爸，我给花婶家送点菜，很快就回来。”

宋长河把最后两桶水倒进水缸里，对着隔壁家那边轻哼了一声：便宜赵志军这个憨货了。

做了三道菜，宋长河刚坐下，宋晓就跑回来了，父女两各顾各的，拿起碗筷就夹菜吃。凉拌鲫鱼鲜嫩得很，里边的调料挤了柠檬汁进去，最适合夏天吃。而旁边的辣子鸡咸香麻辣，一块肉搭上一大口白米饭，吃得痛快。醋溜土豆做得多，一筷子夹下去，大口大口地吃着更香。

宋长河能吃，足足吃了三碗米饭，宋晓也能吃，两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三道菜都被吃光，凉拌鲫鱼的汤汁被宋长河倒进米饭里搅拌搅拌着吃掉。

第一次发现自家小女儿这么能吃，他对小姑娘们的饭量的印象还停留在家里几个姑娘读小学时，一碗米饭都吃不完。

“小丫头挺能吃，吃了咋也没见你长壮实。”宋长河吃饱了饭觉得干坐着没意思，又不知道和个小丫头能说些什么，也就那么随口一说。

宋晓现在正是爱美的年纪，最害怕以后变成个粗胳膊胖大腿的姑娘，无法认同她爸的审美。小声嘀咕着：“我也没浪费粮食啊，我比去年长高了一截呢。”说着还用大拇指和食指给比划出长度，大概也有七八厘米。

前两年她在家里就是个矮瘦萝卜，去年开始才开始长身体，今年更是高了一大截。听部队卫生院的岑医生说长身体的时候腿抽筋，得补钙，所以她是一到周末放假回家就熬骨头汤喝。不知道是不是补钙补多了，感觉长得有点快。现在都有一米六了，再按这个速度往上长，那就太高了点。

宋晓为这个发愁过，毕竟长得高做衣服布料都得多费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