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胖,穿着t恤衫、牛仔裤和帆布鞋,看着十分普通、和善,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一般人绝想不到她是著名的调查记者。
但邵君理却是觉得,正是这种“普通”气质让她非常适合这行。面对着她,被采访的对象可以卸下戒备、完全放松,说出心里的秘密。
他又看看那实习生说个大四男生,过分漂亮,而且清冷,跟何兰兰完全不同。
两个医生一男一女,都挺年轻,紧抿着的唇部线条显示着他们的决绝。男人极力装作冷静,女的则是对邵君理有些好奇,看了好几眼。
何兰兰的采访开始。
她引导着,由浅入深。
何兰兰问:“今年二月,阳光首次邀请二位加入团队,是吗”
男医生叫邓俊,女医生叫何梦桂:“对。”
“当时是以什么由头”
“测试。”两个医生分别回答,“就是,给我们患者病历让我们诊断结果。说是要与ai进行比对,测试产品的准确率。”
“然后呢”
“然后,工作一直没停。有天,初颜跟我们说,阳光也和思恒、深度走同个路线,她会建立网络远程会诊中心,基层医生直接上传影像、数据,ai出具诊断报告,基层医生也可通过ai发送辅助请求,阳光科技背后众多合作医生通过云端给予指导。”
“嗯。”
“阳光报酬十分丰厚。对于我们这些医生,时薪也有250块左右一天工作两个小时,一个月就有一万五诱惑挺大,我们都签了。”
“再然后呢”
“本来并未觉得不对。但是4月初,阳光举行演示大会,我们觉得不对劲了能看24种腹部急症,这种事情闻所未闻而且最后几个问题十分冷门,我们从未有针对性地测试过为薪水,我们在阳光er发布以前每天工作、参与测试,从没见过那几种病”
顿顿,他们又道:“真正发现对方伎俩是在进驻三甲以后。我们作为会诊中心专家医生远程协助,可工作量却非常大。阳光er跟思恒一样,医生可以点击诊断,也可以点击求助,从客户端看不出来什么东西。可是阳光er客户都是三甲医院啊,而我每天收到的请求中,75以上是基础病症甚至入门病症根本没有任何难度三甲医生真的需要远程求助于我们吗还有阳光,目标客户是三甲的急诊医生,为何会诊中心里的专家医生都很年轻这样真能帮上忙吗我们几人思来想去,觉得,那些基础病症,是医生们在玩儿ai,看看结果准不准确。他们不会乱点求助的,这是占用人工资源,会导致想求助的求助不上,引起悲剧。我也曾在思恒急诊会诊中心当过专家,跟在阳光科技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在思恒,即使只是基层医生发的请求,也都具备一定难度,可在阳光”
听到这儿,邵君理的长眉一皱,问:“能否问问,对于人类医生伪装ai医生,二位有决定性的证据吗”
以上那些都是怀疑,不是证据。
“有。”男医生邓俊点头,“上个月末,阳光那次演示大会,露馅儿了。”
“哦”邵君理把上身挺直,修长的十指交叉着,“能具体说说吗。”
“嗯。”邓俊沉吟,“对于这些演示大会,他们应当是有专门医生,而且水平比较高。然而医院急诊医生常常遇到突发状况,比如手术比预计长未必可以参加他们每一次的演示大会。那天上午,某负责人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比较擅长对消化道异物的诊断,我说是,他就叫我下午两点务必登录专家账号、辅助诊断我照做了,然而因为心里存疑,全程对着屏幕录像了第二天,我便见到阳光er不仅可以诊断消化道异物,还可以说出是什么异物的新闻,终于确定他们造假
他喝口水:“何记者,邵总,只要对比演示大会的视频和我的视频,就能发现,发给我来进行诊断的,全是大会叫ai给出答案的ct图像一模一样主持人始终在点一键诊断,从没碰过远程求助而且每次,ct图同步出来以后,都是我先给出诊断,ai后呈现答案。”
“嗯。”
“只有最后一道题我有意地拖了会儿,ai还是给答案了。”
邵君理说:“肯定不止一个医生坐在后头。阳光科技必须保证结果正确,会做比对。我猜测有四名医生,电脑比对前两人的,一致则显示答案,不一致则参考第三个,还不一致则参考第四个。”
“然后那天,我刚做完全部工作,初总就给我打电话了。”邓俊苦笑,“初总发来双方合同,指着其中一条说这几行是保密条款。我只要泄露一个字的工作内容,得赔250万。”
邵君理的手一顿。
“这个圈子不算太大。我也有在阳光科技会诊中心当专家的朋友,比如何梦桂。我跟他们一一聊过,发现,他们几乎全部都对阳光十分怀疑。但是,阳光科技跟每个人都强调过那250万的泄密代价。我们不敢说给记者。也许阳光能被击垮,也许不能,谁知道呢阳光公关很厉害的。然而不管能与不能,我们都是违反合约,这一点已板上钉钉了,难说会说什么后果,向抓我们总抓得到。为了时薪250干活的,谁不在乎250万啊”
何兰兰:“那你”
“后来梦桂发来消息,说有记者联系到她打听阳光ai真相,而她打算说出去了。梦桂爸爸在做生意,可以违约,但她胆小,想起跟我谈过这事儿想拉个人一起出面。”
“然后呢”
“我犹豫了一个来月,最后决定豁出去了。我不想再骗人了”
邵君理:“”
“250万,卖掉房子,倾家荡产也拿得出。我未婚妻很支持我,她是一个搞金融的,特喜欢钱,但她说我改变了她,她以前绝对想不到要嫁给穷鬼医生”
何兰兰说:“谢谢你们肯勇敢地说出真相。”
“要的。”邓俊和何梦桂两人道,“骗人ai横行市场,会阻碍到真真正正有技术和有理想的医疗公司。坏公司成功,好公司失败,会影响到医生、患者。打个比方,真ai公司可以救到需要帮助的患者们,就像思恒曾经救了被下毒的学生和被家暴的农妇一样。可若它们都破产了就会有人因此丢命而初颜,还在为了新的融资30家30家地进三甲,这人真的是太坏了”
“放心。”与周围的几个相比,邵君理冷静如初,八风不动,他手肘撑着沙发扶手,食指背面抚抚唇下,“假如阳光提起诉讼,我会帮忙请最好的律师来为二位辩护。就算最后结果不好,我也会个人把判赔的250万给你们出了。”
两个医生却没狂喜,只道:“嗨,再说吧。”仿佛250万已经不是他们当下最关心的。
几人谈了很久很久,最后,医生落寞地道:“邵总,我们不懂,为何初颜可以成功她从不曾公布原理,投行、医院,居然全被忽悠过去了”
邵君理把手指移开:“在商界,有一个词叫foo,fearofissgout,指害怕自己错过。现在社会瞬息万变,一旦错过一个风口,也许便会被时代给抛进历史的垃圾堆,让竞争者实现超越。加上初颜一直强调30家,vc、医院都怕自己被丢开,因为即使抱有疑惑,也一窝蜂地先占坑了。”
“原来如此”一个下午聊下来,两个医生、两个记者对这邵总心服口服。
“对了。”分别前,邵君理又道,“何记者,阳光科技很可能会公关二位所在媒体。”
“上面压稿是吧没事儿。”
gu903();“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