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侧妃揽镜自照,颇有扬眉吐气之感,面上却叹道“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再怎样的颜色,这么些年,王爷也是看腻了。”
拈红道:“主子与那位比,岂不是作贱自己。那位风一吹就倒的模样,除了身段好点,吟几句酸诗,还有什么能提得起来的?”
话音刚落,只听清脆的一掌扇了过来,带着湿淋淋的水气。拈红的脸立时火热,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
“大胆!”孙侧妃精心修饰的眉毛斜斜飞了起来,怒道。
“还不自下去领罚?”倚翠瞥了拈红一眼,忙拿起柔软的布巾裹住了孙侧妃的手,一面轻柔地擦干,涂上香膏,一面笑道:“主子仔细手疼。不过是王爷兴头上看上的玩意儿,如何能比得上娘娘与王爷这么多年的相伴之情。”
“怪道早上奴婢一开窗,就听到喜鹊叫,原来今天就是个大喜的日子。主子消消气,晚上王爷过来,要怎么安排还请主子示下呢。”
孙侧妃的心思立刻挪了过来:“还不吩咐下去,王爷素日爱用的三色蒸火腿,莲蓬豆腐记得嘱咐厨房小心做,一会我去看看火候。嗯,王爷不喜甜食,上回来的时候就没动筷子,点心上小巧别致的一碟吧。”
“是。”拈红捂着脸退了下去。
孙侧妃凌厉的脸色渐渐和缓,拍了拍倚翠的手:“这么些年,还是从府里出来的贴心。”
倚翠一笑,垂下眼帘。
当年一起进王府的四个,死的死,嫁的嫁,如今只剩下她,跟着喜怒无常的主子,还不知是个甚么结局。
拈红轻轻阖上门,孙侧妃这一巴掌不重,微微发红,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是犹带着一丝火辣辣的感觉。
她将一应事宜吩咐完毕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拈红与乐芸一个屋子,乐芸正在绣帕子,见她回来,打了声招呼。
拈红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又举起小镜看自己的脸。
乐芸觉出不同,放下针线走过来,诧异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拈红笑笑:“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
乐芸沉默,泊心院里都熟知这位主子的性子,这位主子一不顺心非打即骂。以往王妃御下甚严,还收敛些。只是这一年来,王妃有心无力,内院的规矩已是松了许多。
“姐姐素来小心,明知主子最不喜提扶芳馆那位,今儿怎么偏偏......”半晌,乐芸缓缓道。
拈红道:“我实则是故意的。”
她指了指窗外,低低道:“王爷半年多没来了。除了她自己,谁不知道泊心院已经失宠了。也罢,她仗着有个好父亲,王爷怎么也得好好供着。”
说到这里,她附在乐芸耳边道:“倚翠今日另有心思,你且看着,今儿晚上还不知怎样过去呢。我虽挨了一掌,总比王爷走了后,让她拿着出气强。”
乐芸无奈,叹道:“姐姐也是不易。”
拈红“呵”了一声:“这院子里谁容易了?便是倚翠,说是泊心院一等一的大丫鬟,那位上来性子,又有多少脸了?”
她说着,去捏乐芸的脸:“倒是你,讨了个巧宗儿,只拿着针线,一天到晚不在她的跟前打眼。”
“说起来,今儿还得了长公主的赏。”
“姐姐别咯吱我。”乐芸忙躲了开,两人嬉闹了一会,头并头地歪着。乐芸才道:“还得多谢姐姐替我想的法子。”
“也是你手艺实在出众的缘故。”拈红并不居功,“别人也接不起来呢。长公主府里那个叫华蕊的,没口子地夸你呢。我看倚翠当时就不自在了。”
乐芸闻言,目光落在格窗上,悠悠道:“长公主府里的姐姐,向来是极和气的。”
第二十四章
暮色里,灯一盏一盏被点亮,夜风沁凉,吹不散孙侧妃心头的火热。随着那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心头的喜悦简直无以言表。
“妾给王爷请安。”她款款俯身,娇声唤道。
赵恂凝视着暮色中盛装华丽的女子,虚虚抬手一扶:“起来吧。”
一众人屏息静气侯在院子中。
赵恂环视四周,那日在书阁前的侍女站在灯火阑珊的地方,纤细的身姿隐在暗影里,丝毫不想引人注意,若不是他着意找寻,就略了过去。
他心中微微一哂,将之解释为自己的好奇心,随即不再留恋,大步进了屋子。
侍女们穿梭在屋内,奉上一道一道精致的膳食。孙侧妃容光焕发,红唇如蝶翅般一张一合:“这道三色蒸火腿用的是地道的金华火腿,是刘妈妈的拿手菜。”
“莲蓬豆腐蒸得鲜嫩,您尝尝。”
“也别光顾着布菜,你自己也用一点。”赵恂接过孙侧妃手中的碗,温声道。
听得这一句,孙侧妃心中一暖,因王妃幼子夭折,这半年多来,王爷也是怏怏不乐,她便是因去给王妃请安时,忍不住说了几句风凉话,而被王爷冷落到如今。
好在王爷终于想起她来了,孙侧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食不知味地用了两箸,又听到赵恂问道:“你近日竟是清减了些,可是有什么不适?”
“妾只是夏日不思饮食之故。倒是王爷您整日操劳朝事,合该多用些。”时隔多日,听到赵恂嘘寒问暖,孙侧妃受宠若惊。
今日在屋里服侍的人是倚翠,她趁机道:“主子一直挂念着王爷,今儿这一桌菜,主子从下午就开始准备了。”
“您用一碗花胶虫草花鸡汤,如今正是滋补的时候。”随着娇柔的语声,一双纤纤素手奉上了碧玉汤碗,汤底清澈,碗色莹绿,皓腕洁白,却有一只玛瑙钏子红艳动人。
赵恂皱眉,抬眼看了过去。
绿衣侍女形容俊俏,着意描画的眉眼在灯光下盈盈望着他,头上插着金簪,耳边的珍珠耳铛明光流转。
赵恂放下银箸,问:“这是哪个?”
倚翠心中狂喜,面上却是惶恐的神情,声如蚊呐:“奴婢唤做倚翠。”孙侧妃柳眉一竖,正要开口斥责,被赵恂抬手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