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纭伏在他的肩头,眼神暗了暗,声音却依然柔软:“王爷许我过了春日才回府的,一诺千金,您可不能赖掉。”
温香软玉在怀,赵恂难做柳下惠,苦笑道:“我已望穿秋水。”
顾纭咬唇,“哼”了一声,幽幽道:“公主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只想长长久久服侍公主,横竖王爷也不缺了人服侍,奴婢笨得很,便不回去了,省得错了又要挨罚。”
既回睿王府已成必然,她只能以退为进,为自己的今后提前做打算。
话音未落,男子宽大的手已放在了她的膝盖上,轻轻揉着,问她:“还疼吗?”
顾纭摇了摇头。
“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这般委屈了。”
“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怎能整日在府里?”顾纭推开赵恂要起身,“奴婢身如飘萍,就这么随遇而安吧。”
赵恂对她又爱又恨,不放她起身,叹道:“也只你这么戳我的心!”,又细细告诉她:“你莫担心,府里正在收拾你的院子,我想了半日,竟是琅轩小筑最为合适,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
琅轩小筑,是赵恂在府里的内书房,他虽然去得少,却轻易不许人踏足。阿词扮了公主府的侍女进府,为了避人耳目,她拉着阿词在那里坐了半日。
顾纭心中忽有一种预感,她抬头怔怔望向赵恂:“王爷是在那里见到我的?”不是如她原以为的,在孙侧妃的泊心院里?
“是呀,”赵恂就笑,“当时你和阿姐府中的一个侍女在石头上坐着,说悄悄话儿,脸抹得黄黄的,吓人一跳。”
“我还奇怪来着,后来才知你的苦衷。可不知为何,这张脸却入了心,再难忘怀。芸儿,素日我不在丫鬟身上留心的。”他看着她的眼睛,深深道。
顾纭心下一片冰凉,原来命运待她如此残酷,在将将曙光时予她重重一击,原来宿命里早有安排,她和宋蕴之注定此生无缘。
窗外,遥远的地方似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大朵大朵的烟花绽放,绚烂到极致的美,又如流星转瞬即逝。
心事沉浮中,她听到赵恂接着道:“我已和王妃商量妥当,届时你从阿姐的院子里发嫁,对外说是阿姐府里的,只是,芸儿,你的出身在这里,我只能先予你夫人的位份,待以后再寻着机会往上提。”
“芸儿,过往人生中,我不知何谓心悦,遇见你才知,心动与惦念是何种滋味,你是命运予我的良缘,除了嫡妻的名分,别的我都可以给你,与你共享。”
作者有话说:
1、“惟吉之从”出自《橐园春灯话》灯谜选释60则,周问萍。
2、“韶华如驶”出自《群音类选红叶记》。
3、“相逢已是几度春换”,原句是“相逢几番春换”,出自宋末元初王沂孙《法曲献仙音·聚景亭梅次草窗韵》。
第七十七章
依然是灯市长街。
孟清词和萧以晴赏灯的方向,与宋蕴之顾纭两人背道而驰,她们是朝着京城名气最大最热闹的罨画楼而去。因萧以晴说了,罨画楼正对着城楼,到亥时,淳熙帝在西华门登城楼赏灯,城门前便会搭起巨型灯楼,楼高百尺,悬各式花灯,蔚为壮观。
萧以晴还冲她挤了挤眼:“那里距离我哥最近哦,你俩不能那个什么什么人约黄昏后,也可相会灯楼下吗嘛。”
孟清词浅浅一笑:“看来这诗书读得初有成效,回去便给你加功课,务必趁热打铁,更上层楼。”成功换来萧以晴一声哀嚎。
但萧以晴似并未受方才那瞬间暗淡心情的影响,一路上饶有兴致地猜着灯谜,若是她挠了头,清词就顺口接上,既然宋蕴之与顾纭已相见,她便有了闲适心情赏这一年一度的胜景。
越往定胜街走,人群越是熙攘,好在国公府因为两位主子赏灯,许舟不敢大意,亲自护卫,有一圈护卫围着,两人猜了灯谜,便随手将赢得的彩灯交给身后的侍卫,不多时,几乎每个侍卫手上都提了花灯。
到罨画楼前,恰遇上顾子琛带着一众侍卫,小心翼翼地护着晋康县主,四个人索性并在了一处。顾子琛素喜热闹,嗟叹:“偏临简和阿瑾事忙,显得我闲人一个,只能陪着你们女眷。”
晋康县主的腹部微凸,是以今日穿着一身杏红色暗花绸绣牡丹蝴蝶纹宽幅马面裙,坐在那儿磕着瓜子,气定神闲地翻了翻白眼:“你可不是闲人?有本事你也去城楼上啊!”
顾子琛倒还知道自己的斤两,况如今晋康怀着孕,在家里就是祖宗,闻言讪讪陪笑:“那不成,若不将你妥妥送回去,回家我可不得被剥了皮?”
萧以晴冲他吐舌头,蹲在晋康县主身前,摸她的肚子:“县主,小宝宝现在可以动了吗?””
晋康低头,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也有如许温柔时候,她失笑道:“才刚刚三个月呢,听我娘说,怎么着也得四个月吧。”
萧以晴甚为佩服:“县主您真是大胆,这般挤还出来看灯,我今日约二嫂,她好一番犹豫,我说再多多加一倍的护卫,二嫂想了半日,还是没敢出来。”
晋康捏了捏她鼻子,眉飞色舞:“阿珍身子弱,可不得小心着,我不一样,我的身手在京城女子中,不敢说数一数二,那也是排得上名的。”
顾子琛“呵”了一声,对晋康的身手不予置评,是谁闷得难受,赌气非要出来,又不敢和祖母母亲说,便逼着他去,他可是在两位老人家面前立了军令状的,保证晋康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掉,谁知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心惊胆战的煎熬呢,说不得,一把心酸泪啊!
晋康瞥了他一眼,良心发现,补了一句:“哦,这不还有你顾大哥在么?”
清词目光掠过晋康县主微凸的小腹,又听这一对欢喜冤家在这打情骂俏,她从前就很羡慕顾子琛与晋康两人这种嬉笑怒骂皆随意的夫妻相处方式,此时眼睛一热,佯装着看风景走到窗外。
顾子琛夫妻定的这个雅室位置极好,正对着城楼,届时从窗户就可看到萧以晴所说的巨型灯楼。
果然,城楼下一群匠人忙忙碌碌,灯楼已初具规模,城楼上人影绰绰,隐约可见带刀侍卫,虽圣驾未至,前方的准备工作从今晨就已开始,清词忽然想:这些人里头,有没有萧珩呢?
萧珩的确在城楼上。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今夜锦衣卫和金吾卫均由他全权指挥,天子安危系于一身,这既是信任,又是深重责任。
萧珩披着一件墨色刻丝貂皮鹤氅,正亲身查看各处防线有无疏漏,因重伤初愈,风寒未好之故,他的面色略有些苍白,唯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他神情冷峻,正凝神听一个金吾卫中郎将汇报,偶尔提出一二问题便切中要害,寥寥几句话下来,这位中郎将的腰便更弯了些,这般冷的天气他汗流浃背,想萧世子虽第一次执掌宫廷防卫,然明察秋毫、见微知著,竟比之前历位负责的大人更要犀利几分,遂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萧珩道:“今日事关重大,还望大人与萧某勠力同心,以护圣驾平安。”
中郎将拱手道:“在下分内之责,自当与大人共进退。”
他说完直起身,便见这位少年高位的指挥使大人修长的手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这位中郎将想着萧世子这般情形,硬是在这四处漏风的城楼上呆了一整日,亥时前还要回宫伴驾,不禁大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