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她已将过往全然放下,这对他,对她都是好事。
但,当她看向他的时候,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宋蕴之今日翰林院无事,是以休沐了来探望清词,或许是因遇到顾纭的缘故,他盘桓片刻便匆匆告辞。
清词送到门口,遥遥看着宋蕴之清瘦如竹的背影,想着自青州到华京,这么多年他始终孑然一身,不觉唏嘘,肩头却忽然一暖,她回眸,恰撞入萧珩深邃而包容的眸光里。
“天晚了,风有些凉了。”他修长的手指为她系上披风的缎带,不赞同道。
清词心头登时一暖:“回安澜院罢。”
萧珩笑了笑:“阿词陪我走走?”适才四目相对,妻子的杏眸里分明漾着一抹水光,让他心生怜惜。
“可你的伤?”清词有些心动,又担心萧珩。
“已好了泰半。”萧珩失笑,“夫人,在下已遵命在床上躺了十多日了,又不是女子,哪有这般娇弱?”
清词嗔了他一眼:“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何况你伤得重,且要将养一段时日。”
夫妻二人沿着后花园的青石小径徐步而行,萧珩忽然缓缓道:“阿词,师兄该成家了。”
清词一惊,看向萧珩:“难道皇上......”
“眼下自是不知。”萧珩见她紧张,安慰道:“知道师兄与娘娘往事的人虽不多,但也不少,皇上膝下仅有二子,又爱屋及乌,格外宝爱二皇子,只怕有心人拿了做文章。”
“方才我亦问过师兄,”清词咬唇,郁郁道:“他道这些年来,一个人自在惯了,既无心娶亲,便不好耽误人家姑娘。”
“晴姐儿对师兄......”萧珩沉吟道,回京后才知自家妹子倾心宋蕴之,将母亲看好的亲事全部拒了,他回府那日母亲神色淡淡正是因此。
彼时他一阵怒火冲上心头,就要把萧以晴叫来训斥一顿,萧以晴倒也乖觉,自第一日来了安澜院后,便寻了借口去武宁侯府小住,这几日都未在萧珩面前出现,是以他虽气,却拿这个妹妹没办法。
现下想来,他虽不赞同这门亲事,但若萧以晴执意,而宋蕴之又不反对,退让一步也不是不行。
清词一愣,停住脚步,看了眼萧珩。
萧珩以为她担心王氏,便道:“若师兄同意,母亲那里由我来说。”
“此事不可行。”清词摇头,“师兄说他看晴姐儿和我是一样的。”
她犹豫片刻道:“世子,其实,深爱未必定要相守,知她安好,珍藏心底,或许,对于师兄而言,亦是一种幸福。”
“若是为娘娘考虑,师兄成家自是最好,但这样对师兄,我会觉得自己很自私。”她垂头,语气里便带了些伤感。
萧珩抬手抿过她鬓边被风吹起的发丝,看向孟清词:"阿词总是心软。也罢,许我是杞人忧天。”
两人此时正走到后园的湖边,暮色下,水波荡漾,泛起一层微微的涟漪,这温柔的波光仿佛亦倒映在萧珩的眼里。
“世子的心意我明白。”清词感激道,看着这样的萧珩,她心里似也荡起涟漪翩翩,不由羞涩地错开目光去看身旁的垂柳。
“阿词,”萧珩的声音亦是温柔的,如这初夏的晚风和荡漾的湖光,“我很欢喜,也很庆幸。”
第一百四十一章
萧珩深深看向她:“知她安好,深藏心底,我曾经亦觉自己可以做到,但那日在乾安宫门外,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我并没有放下你。”
“我一向自诩周全,自信彼时那种情况下,我可从赵麒手中救下你,然你撞上剑尖的那一刻,我便知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这世上总有些人,总有些事,是我无法掌控的。”
“若没了你,这一切筹谋有何意义?阿词,你在我心中之重,并不吝于家国山河。”
“这是曾经我没来得及说与你听的话,今生,我不想再留遗憾。”
清词震惊地看着萧珩,眼中渐渐漫上盈盈水光。
她没有想到能从萧珩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年少的时候,总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期待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为自己不顾一切,放弃一切,但萧珩不是这样的人,他冷静睿智,不会被儿女情长左右,自嫁与她,她便知他的心中,家国大义永远在前,她只奢望除此之外,有一个小小的位置能够属于她。
“上天垂怜。”他将眼前的人揽入怀里,“阿词,往后,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因只放开一次,便足以令自己后悔终生。
怀中的人单薄如云烟,他能感觉到她身子在颤抖,良久,她忽然扑在他的胸前痛哭出声,粉拳垂着他的胸膛:“萧珩,我恨你!恨死你了!”
“你为何不早说呜呜呜.....”对前世那个孤单离世的自己而言,这番话太晚太晚。
“阿词,你尽管打我骂我。”听他这样说,清词哭得更伤心了。
萧珩手臂紧了紧,心下却暗暗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以来,回到国公府的孟清词,似是又成为了从前那个永远端庄平和的世子夫人,将所有的情绪掩于温婉的外表之下,这样的她,令他心疼,他希望她能毫无顾忌地对他发泄自己的情绪,希望她能对他敞开她的心扉。
......
安澜院里。
清词沐浴完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双眼依旧红肿的自己,忍不住横了那罪魁祸首一眼。
彼时情绪上头便不管不顾大哭一场,现在想来有些窘迫,若是被府里的下人瞧见了,自己这世子夫人的脸面就丢到爪哇国里去了。
隔着光可鉴人的镜面,萧珩含笑与她对视,见她杏眸圆睁,犹自气鼓鼓的,宛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不由好笑,轻唤了一声:“阿词,过来。”
清词瞥了他一眼,不做声。
“阿词喜欢在妆台前?也未尝不可。”萧珩摩挲着下巴,故意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