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是。”内侍恭敬回道。
七月的午后,天空蓝若透明,没有一丝云彩,烈日喷焰,蝉鸣阵阵。
贵妃轿辇所经之路,被浓密树荫遮住了阳光,便是这样,亦不减燥热,顾纭垂眸看地上印出的粼粼光斑,忽觉心浮气躁。
到含章殿殿门前,她正要下辇,忽见一人从抄手游廊转出来,绯色官袍,长身玉立,似是因日色耀眼,他修长的手指遮住眸光一挡,却在看见她时怔了怔,随即俯身行礼:“臣见过贵妃娘娘。”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见那乌纱帽的帽翅微动,而宋蕴之的手已落在垂系腰间的白玉佩上,轻轻抚了抚,似在擦拭并不存在的灰尘。
顾纭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心中忽然一动,近来,她偶遇宋蕴之的时候未免多了些,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宋大人免礼。”轿辇停下,柔和的女声响起,随之窈窕的身影经过他的身旁,一阵细细香风扑入鼻端。
为消永徽帝疑心,他谋求外放,如无意外,应能得到允准,相隔千山万水,再见她不知何时,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抬眸再看眼她的容颜。
却也只是想想而已,相见无益,又何须再见,只因她的音容笑貌早已镂刻在记忆的深处,岁月消磨亦不能褪色。
一念之间,顾纭已姗姗步入殿中。
殿中安静至极,永徽帝负手立在窗前,鎏金风轮送过凉风,吹得他的袍袖泛起微微的褶皱,听见她的脚步,他转过身来,温声道:“纭儿来了。”
眼前女子,石青色撒花烟罗衫,隐隐透出白皙的肌肤,藕荷色曳地长裙,衬得纤腰一袅,看着她,心便静了下来,仿佛那清凉的风直拂入了心里。
顾纭欲待行礼,膝盖还未弯下,便被永徽帝扶起。
“你我夫妻,何必多礼?”永徽帝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见她一人前来,有些怔然,随即伸手摁了摁眉心:“瞧我,这个时辰煜儿必是已经午歇了。”
顾纭垂眸不语,任永徽帝携着她的手,走到御案前。
永徽帝笑指着案上一沓宣纸长卷,笑道:“今日无事,从礼部调来近年三甲殿试答卷一观,果然是才高八斗,文章出色,朕心甚慰。”
“纭儿素爱诗书,朕想着几日未见,索性邀你一同赏鉴。”
顾纭看向最上面一张,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含蓄平和,暗有风骨。她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原来,他的疑心便是这样迫不及待,昭然若揭。
那些深宫相救,宁夏相伴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如今,在她面前的他,是一国之君,她是妃妾,亦是臣属。
顾纭纤细的指尖点在纸上,轻声念到:“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随即顿住,笑了一声:“皇上若想谈论文章,可召翰林学士,若想商讨经国之策,有六部官员。”
“臣妾的学识,皇上最清楚不过了,说一句才疏学浅倒是恰如其分。”她倏然抬眼,直视永徽帝,眸光清澈,笑意盈盈,却有朦胧泪意闪过,“所以,皇上,究竟想要臣妾说些什么呢?”
“或者说,您究竟,想听到臣妾什么样的回答呢?”
“纭儿,我......”这样的顾纭,是永徽帝从未见过的,许是因少时经历坎坷的缘故,她性子坚韧,自相识以来,便是在再难的情况下,他都未见过她落泪,毕竟是倾心爱过的女子,见她如此,永徽帝的心也骤然一缩。
“还是说,您在疑心什么呢?”她喃喃自语,一滴泪终于忍不住,落在腮边,她却侧过脸看向窗外,不让他看到眼底的伤悲。
佳人泣泪,我见犹怜。
赵恂神情歉疚,便要去握她的手,顾纭却后退了一步,将手藏在袖中。
“朕不是疑你,朕只是......”在顾纭的泪眼中,永徽帝忽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或许,是因宋蕴之实在是君子端方,人物出众,或许,是因顾纭待他,虽然温柔体贴,却从未表现出炽热的爱意,而他的心绪,却被她的一颦一笑而牵动,也因此,一句别有用心的进言,一道似是而非,却查无实证的密报,便可轻易挑起他的疑心。
顾纭平静了一瞬,启唇道:“不瞒皇上,宋大人是孟夫人的师兄,时常出入孟府,臣妾与孟夫人相交莫逆,自然见过宋大人。”她语气轻柔,说着诛心之言,“彼时臣妾仰慕宋大人才名,倾心不已,我二人互赠信物,私订终身,却因世事无常,两相分离,不得厮守。”
是负气之言,却又何尝不是他与她的命运写照?
“皇上,臣妾的回答,您满意吗?”她冷声道,随即屈膝一礼,“若无他事,臣妾便退下了,煜儿想必也醒了。”
顾纭正要转身离去,却被永徽帝拉入怀中。
他叹息一般道:“是朕错了。”可他无法说出口的,便是贵为帝王,亦害怕真心错付。
“朕虽不能给你皇后的名分,但在朕心中,纭儿便是朕的妻子。”永徽帝语气恳切。
“臣妾不敢。”顾纭咬唇,“皇上这样说,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处?”
便是曾因他的话有过不切实际的希翼,而今,也终是心如寒池水。
“是不一样的。”永徽帝急急解释,“朕与皇后,是结发夫妻,有夫妻之义,朕对纭儿,却是念兹在兹,无日或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顾纭贴在永徽帝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唇边笑意淡薄。
她说的明明是真相,他却不愿相信。
呵,帝王之心。
千秋节后,贵妃为时气所感,风寒缠绵数月未愈,她谢绝了一众外命妇的探望,直到中秋节前夕,孟清词再一次递了帖子,才得以进入钟粹宫。
寝殿内弥漫着一股淡而微涩的药味,清词脸上不禁露出淡淡的忧色。
顾纭倚在床头,长发披在肩上,许是这些日子常卧榻上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却衬得眸越发黑,唇越发红,整个人美得越发惊心动魄。
见孟清词进来,她微微一笑,但尚未张口,孟清词已郑重拜了下去,待宫人上前搀扶,她已完完整整地行礼全礼。
“何必如此?”顾纭忍不住道。
清词抿唇一笑:“礼不可废。”待顾纭命服侍的人退下,她才低声道:“你如今可是在风口浪尖上,宫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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