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怕痛覃乐风是知道的,他是属于脸订画框的时候扎了木刺都要掉眼泪的那种。这次被人推倒撞破头有多痛就不说了,覃乐风对于昨晚一时冲动带郁南去酒吧的事内疚得要死。
“对不起。”覃乐风轻轻揭开纱布一角看了下,语气忽然低落下来,“都怪我。”
郁南一本正经地说:“又不是你推的我,不需要你道歉。”
覃乐风更气:“妈的,那个严思尼,老子以后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郁南:“严思尼?”
“就是推你那个丑逼啊!”覃乐风恨恨道,“我之前就在乐队见过他几次,听说他家还是什么腐书网,家里开私立医院的,不知怎么教出来这么一个败类,没教养。”
郁南对此不作评价,昨晚他的过肩摔也没让对方好受,总之他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他把早上小周告诉他的事对覃乐风说了一遍:“宫先生那边的人已经帮我们处理好了,他会得到惩罚的,我们就不要再管他了。”
也只有郁南能这么豁达了,他的认知里正义即世界,坏蛋得到惩罚便将事情翻篇。
若换了旁人长了这么一张脸,还伤在脸上,免不得有多难受。
郁南有多不在意自己的外在,覃乐风能想出原因。
“好。”覃乐风说,“对了,你下周四还去不去兼职?”
郁南只对覃乐风说过他现在做的兼职是还原一幅被烧毁的油画肖像。
其实那幅肖像是宫丞本人的,画上的他大约是十几岁年纪,画画的人笔触也稍显稚嫩,算不上是成熟的作品。郁南接到这份工作的时候就知道,这幅画应该是对宫丞很重要,所以才会情人临摹重绘。
每周四郁南都会去宫丞的画廊与他见面,一般来说他们会在画室单独待上两个小时,以便对缺失部分提出意见。宫丞大多时候都在看书,郁南则画画,他们会聊一些天马行空的话题,从米开朗基罗到欧亨利,宫丞似乎无所不知。
可能就是那许多个两个小时里,郁南对宫丞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导致他现在一想起宫丞早上对他说的“周四见”,都像是进行了某种约定。
半晌没等到郁南的反应,覃乐风看了一眼,眯起眼睛:“你耳朵怎么红了?”
郁南捂住耳朵,试图迷信混肴视听:“没有。肯定是有人正在骂我。”
覃乐风宠溺地白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人家是长辈,平时请你吃饭什么的就不说了,这次又帮了我们。等你下次过去兼职的时候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也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长辈?
郁南本想告诉覃乐风他和宫丞之间的事,听到这两个耳朵更烫了。
他忽然有一点隐秘的背德感,虽然他们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但确确实实有一道年龄的鸿沟——宫丞都可以当他的叔叔了。
郁南点点头:“我下周要去的。”
距离下周四还有整整六天,他竟然现在就开始有些紧张,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中午两人去食堂吃午餐,没走多远就听到一辆机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烈日下有人暴晒而来,到了他们面前则长腿撑地,汗水挥洒在黑色背心外的肌肉上,反射出蜜一样的光泽。
来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口白牙:“郁南!这么巧!”
郁南像是看不见他的肌肉:“学长好。”
巧个鬼,雕塑系那边有食堂,这人还偏来这便巧遇,覃乐风知道今天又能看一场“我赌你撩不动郁南”秀了。
来人是雕塑系大四的封子瑞,已考研本校,成了著名雕塑艺术家手中唯二的亲传弟子,近日在学校里风头十足。郁南和他是上学期在一次周日集市上认识的。
“嗨。”封子瑞这才和覃乐风打招呼,“你们也去吃饭?介不介意一起坐。”
覃乐风是个自来熟的,自然不介意,郁南也不置可否,反正他一向都随波逐流,三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封子瑞拿了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仰着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喉结顺着他吞咽的动作一上一下,躁动的荷尔蒙扩散开来,果然是雕塑系出来的高手,看起来随手搬一百斤黄泥不在话下。
郁南在低头吃饭。
覃乐风看封子瑞吃瘪,心中烦闷一扫而空,还有点想笑。
封子瑞喝完水:“郁南的头怎么了?”
郁南还是那套说辞:“宿舍楼下铁门框上撞的。”
封子瑞眼中带笑:“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早提醒你走路要看路,上次你就撞电杆了还不长记性呢。”
郁南就说:“我以后能记住了。”听起来有点乖。
覃乐风看着郁南,心道这个傻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窍。
封子瑞又找起别的话题:“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没考虑隔壁电影学院?我听说可是有星探来找过你,做明星比画画容易出头得多了啊。”
郁南好一副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我考不上的。”
封子瑞还要说笑,只以为郁南在反讽。
覃乐风脸上却有不悦,打断他:“我们郁南心中只有艺术,皮相算什么,难道你眼里只看得到郁南的外在?”
封子瑞一时噎住,他不知道为什么覃乐风反应这么大。
郁南则认真回答:“我喜欢画画。学长,你没有听我们的大学长、著名的余深老师讲过吗,画画改变命运。不管挫折、穷困还是苦难,画画都能成为希望的曙光。”
封子瑞讪讪笑:“除了撞门框上,你还能有什么苦难。”
郁南点头:“有过的,现在没有了。”
其实若不是七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身为话剧演员之子的郁南很有可能会走上另一条艺术道路。他从小就长得很吸引人的眼球,洋娃娃一般的小男孩,任谁都不得不承认造物主的偏爱。
好在出事后他很快展现了此前并未显现的天赋,他能准确描绘出所见之物的具体形象,能分辨色卡上普通人难以区分差别的色彩,命运似乎替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郁姿姿激动不已,斥巨资给他请老师、买画具,郁南便一头栽进了美术世界。
高中时郁南开始接触油画,喜欢上了余深的作品,看过几次对方的专访,那个五十岁的老头就成了他的偶像,他打定主意要考偶像毕业的湖心美院,一举成功,现在的梦想是想成为一个大画家。
郁南对“画画改变命运”这句话深信不疑,几乎快成为口头禅。
“我听过这句话。”封子瑞被他这幅认真的表情弄得有些移不开眼,马上顺着他说。
湖心美院每个人都知道郁南不是花瓶,他怎么就忘了。
覃乐风稍微消气,捏一把郁南的脸,语气却是骄傲的:“……你怕是入了余深的邪教。”他转头告诉封子瑞,“你看,千万不要拿名利和他的梦想比,不是每个肤浅的人都能配上我家郁南。”
当天下午班里通知下个月要去千佛山写生,班里一片哀嚎,说天气这么热,老师嫌他们死得不够快。
郁南打电话给郁姿姿,一连打了三次都没有打通。
郁姿姿作为话剧演员,又是单身母亲,工作起来很投入卖力,有时排练没听见手机响也是常事。郁南手中还有一些钱,但郁姿姿一直教育他出门在外要有备无患,需要钱的时候最好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