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百姓们如今过得是好日子,若有人出现,叫他们交出既得的利益,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他们大约会咬死对方。

哪怕林渊到时候迫于无奈逃离,只要重整旗鼓,登高一呼,自然有无数百姓愿意追随他。

罗本叹道:“东家的心性,非常人所能比。”

宋石昭给罗本倒了杯酒:“罗大人不必为难自己,您是疆场上运筹帷幄之人,这些事用不着您操心。”

罗本喝了口酒,问宋石昭:“宋主管是何时投到东家麾下的?听说早先东家只有一座庄子,那时您便在了。”

宋石昭说道:“那时的我,不过是个食不果腹的流民罢了,现在想来,竟叫我有恍若隔世之感。”

“罗大人,我那时便知东家是明主,立身持正,不曾因身处上位轻贱百姓,又杀伐果断,不曾有妇人之仁。”宋石昭说,“这天下的人可分为几种,愚昧之人,残暴之人,柔弱之人,心性刚强之人,良善之人,律己之人。”

“可这天下人,却不是每个都能成为心怀天下之人。”

“上位者,要心怀仁善,仁善对着百姓。”

“也要残暴凶狠,残暴对着贪官污吏。”

“要心性刚强,不为外物所动。”

“也要严于律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要是这世间最心慈手软之人,也要是这是世间最凶狠刻薄之人。”

宋石昭说:“我原担心东家过于仁慈,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罗本想起那张总是面带笑容的脸,也叹息道:“本原也担忧,怕东家对蒋家心存不忍。”

蒋家没有投降,选择了硬撑,林渊必须要心狠手辣,不仅仅是稳定民心,更重要的,是做给天下人看,投降就有活路,不投,就是死路一条,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泰州三地的豪强全都被林渊掠夺了家产,却没有叫他们去死。

这难道不是恩德吗?

只要活着,就总有希望,总比死了好。

更何况,只要有手有脚,就不用担心饿死。

要是手里有本事,能做工,会读书,上升之路并不困难。

宋石昭喝下最后一口酒,他看向窗外,浑浊的双眼却冒出精光:“我宋石昭等的就是此时,等着风起云涌,改天换日!”

罗本也被宋石昭感染,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对他们而言,什么也比不上搅弄天下风云来得更具吸引力。

为此,什么功名利禄都可以抛开。

只要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哪怕是一个名字,都够他们为此奋斗一生了。

就在朝廷要打来的前夕,林渊砍了一批脑袋。

总有为了利益不要命的商人,他们大肆购买高邮一地的粮食,粮价涨得之快,叫人瞠目结舌。

还有贪官污吏——林渊给他们的俸禄并不少,他们是以前养下的习惯,至今没有改。

这一次,不少人都觉得地都被染红了,鲜血渗进泥土里,鼻尖全是血腥味。

那些被抓住的人痛哭流涕,以头抢地,跪求士兵们。

可是没人听他们的。

一个个被拉出来,一个个被砍头。

每一个被砍头之前,都有人在旁边唱读他的罪过。

一旦唱完,人头就落地了。

这次之后,有不少人出逃,林渊没有叫人去管。

他们怕他,也该怕他。

林渊坐在高处,脸色无人能够看清,连宋石昭都不敢说话。

他也劝过林渊,让林渊徐徐图之。

可林渊却说:“我缺匠人,缺更多的读书人,缺会种地的人,唯独不缺想发财和想做官的人,我不在此时确立秩序,难道还要等他们不怕我的时候去确立吗?”

宋石昭听完就明白了。

林渊不怕别人怕他,他更怕别人不怕他。

君王的仁慈,应该像雨露一般洒向百姓。

君王的愤怒,应该像雷霆一般让人畏惧。

林渊早就用仁爱收拢了百姓,他现在要做的,是用愤怒震慑阴暗处的人。

但出乎宋石昭意料的是,出逃的人似乎并没有打破泰州三地的秩序,百姓们没有逃,正相反,他们似乎更安心了。

“那些人就该杀!”

“南菩萨这么做,自然有南菩萨的道理,难道你觉得自己比南菩萨更厉害吗?”

“南菩萨做什么,难道还要给尔等解释不成?你算什么东西?”

……

宋石昭在街头听见这些话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他到底是哪里没有想对。

他一直以为,林渊在百姓的眼中只是一个领袖。

现在看来,他已经被百姓神话了。

在百姓眼里,他早就已经是皇帝了。

只有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

皇帝要杀人,必然是那人做错了,皇帝是不会错的。

百姓们会自行解释,自圆其说。

因为林渊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不再是人了。

皇帝在百姓们眼里,也不是人。

而是神。

宋石昭发现,林渊变了,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怎么去把握人心。

他之所以砍那么多脑袋,就是因为他明白,无论他怎么做,他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够动摇。

“看来还是我太蠢了。”宋石昭自言自语,自嘲一笑,“自以为聪明。”

宋石昭叹了一声:“天下大势啊……”

——

周福站在地牢里,他手里端着茶,看着这些曾经跟他打过交道的商人们,这些人跟他一样,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只是为了能有更多的利益,他们大约拿到了不少好处,把高邮的粮价抬得快跟黄金一样高了,百姓们看到这么多钱,自然会卖粮。

等到百姓们拿不出粮了,南菩萨只能开仓派粮,粮仓的粮食再多,也受不了这样的恶意买卖。

谢自常也在看这些人,准确的说,商会所有的商人都来了,他们来到大狱,看着这些曾经给他们送礼,纳拜山头的人,心情都很复杂。

被关在牢里的商人们哭求:“周会长!我们是猪油蒙了心,被奸人利用!周会长救吾等啊!”

“周会长!赵某愿将身家全赠与周会长,一文不留,周会长救我!”

“我家还有待哺小儿,饶我一命啊!”

……

周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转头冲着商会成员们说:“都警醒一些,莫要叫他们成了我等日后的下场。”

有成员小声问:“全都要砍头吗?”

砍头二字一处,牢里的商人更疯魔了。

周福看着他们,叹了口气:“行商最重,便是审时度势,命都没了,哪里有钱挣呢?”

“你等错在分不清形势,这错,足以要你们的性命了。”

周福又对成员们说:“从今日起,不能有一粒粮食流出去。”

成员们:“是!”

对林渊而言,金银珠宝的作用已经没那么大了。

他甚至叫人去外头买粮,但他不能允许泰州三地的粮食流出去。

这么多脑袋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