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全把基本信息问完了以后却没有叫人离开,而是又问道:“什么时候到的孙府?”
李大一愣,认真的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紧张地说:“不记得了。”
“五岁,或者六岁,可能是七岁。”李大挠了挠头。
“你在孙府是做什么的?”赵有全问道。
李大老实地说:“刷恭桶,有时候也去砍柴,做粗活。”
赵有全又问:“成亲了吗?”
李大再次老实的摇头,小心翼翼地说:“像我这样的,娶不上媳妇。”
赵有全问道:“那你们府里的丫鬟都配给谁?”
李大是个被奴役久了的人,他不会质疑上头老爷们的问话,上头的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公子院里的小厮,管事的儿子,我们这些干粗活的轮不上。”
赵有全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李大也察觉到了,却什么也没说,在他看来,粗役娶不上媳妇太正常了,他们不像跟在主人身边伺候的人,还能时不时得点打赏,他们几乎是没有财产的,吃住都在主家,拿的月钱最少,那些钱也只够他们自己每月去打一点少少的酒,或是去饭馆吃几顿。
他们被父母所卖,再没有自己的家,亲人除了找他们要钱以外再没有别的联系,渐渐的就与家人没了关系。
娶不到媳妇,独自一人,主家又管吃住,他们不会存钱,存钱也没什么意义。
“下去。”赵有全冲他说,李大低着头离开队伍,下一个走上前的是个妇人,年纪不小了,至少有四十多岁,她穿得比李大好些,看得出来在孙府的地位不算太低。
赵有全问完基本信息后又问:“你在孙府是干什么的?”
妇人小声说:“奴管着小厨房。”
小厨房只为特定的人做饭,厨房是个有油水的地方,主人家也大多是睁只眼闭只眼,比如鸡蛋一文一个,管厨房的可以报三文两个,这多的钱自然就填进了她的腰包,
赵有全笑着问:“可有儿女?”
妇人答道:“三子一女,儿子都在府里当小厮,女儿已经嫁人了。”
赵有全:“嫁给了谁?”
妇人:“张管事的大儿了。”
赵有全:“你下去。”
所有人登记完了以后,赵有全得到了所有仆从的信息,以及这些仆从的关系组成。
赵有全搜集了所有信息之后,把这些东西都送到了林渊的案几上,至于对这些仆从宣讲他们需要更规范的契书这样的事不归他管。
林渊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还有些惊讶,问前来的人:“这些记录怎么不一样?”
有一些记录的很仔细,并且把每个人的生活构成以及大宅里的关系都录了下来,而另一个只是循规蹈矩的记录了基础的个人信息。
这证明前者的做法并不是他们商量出来的,应该是前者自己突发奇想,或是想到了却没有告诉别人。
如果是突发奇想,那这个人应该是个心细如尘,同时能力出众的人。
如果是早就想到了,却没有告诉别人,那他就是个投机者,为了脱颖而出罔顾大局。
前来的是个小吏,他低着头说:“有六位大人做记录,您看的是赵大人的记录。”
林渊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对小吏说:“带他来见我,今晚。”
小吏连忙应诺。
等小吏走后,陈柏松才走到林渊身边,拿起赵有全做的记录看起来,他如今已经识得不少字了,脱离了文盲的行列,不过仅限于识字,他的书法大约就只能跟才识字的小孩子比一比。
“写的很详细。”陈柏松平日要看军书,他已经知道什么样的军书是好的,什么样的是坏的,他对林渊说,“这人不错。”
林渊笑道:“是不错,但要看是个什么样的不错法。”
陈柏松挑眉:“嗯?”
林渊:“如果他是忽然想到的,这证明他当机立断,且很有想法,如果他早就想到了,却没有支会旁人,那他就是处心积虑,为了自身利益不顾大局。”
陈柏松接话道:“如果是处心积虑,这个人就不能用了?”
林渊摇头:“也有用法,但不会委以重任。”
上位者要有容人之心,也要有眼光,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一句戏言。
他之所以愿意容忍宋石昭的小心思,是因为宋石昭并不在意金钱,他在意的是荣耀,是身后名,为了身后名,宋石昭不会成为一个小肚鸡肠的上位者。
赵有全被小吏领走的时候,他身后的所有人都以一种艳羡的目光看着他,这令赵有全通体舒畅,他从没被人这样看过,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宋府,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平庸的读书人,但是今天他向他们证明了自己是何等的与众不同。
这是他的功劳,任何人都抢不走。
终有一日,他会站在这些人只能仰望的位子上,那些以往看不上他,在背后嘲笑他的人,都会为以前对他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感到恐惧,终日活在胆战心惊之中,唯恐他的报复。
赵有全走在路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充满力量,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强大。
林渊看到赵有全的时候都有些吃惊,因为赵有全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猥琐。
他留着胡子,却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庄重,他全身上下充满了“小人”的气质。
哪怕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都会觉得他看起来叫人觉得不舒服。
“赵有全?”林渊差点以外带错了人。
赵有全连忙下跪,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礼:“微臣赵有全,拜见大人!”
林渊这下确定了,这人想当官想疯了。
第108章108
林渊曾经想过自己的中心班底,这群人应该是新世界的中梁砥柱,他可以容忍人的私心,即便他们有权欲或财欲以及其他道德标准以内的欲望,只要他们能做好分内的事,可以理解林渊的想法和做法,并且去忠实的执行它们。
在这样的前提下,林渊觉得自己是很宽容的。
只是现在,他对自己曾经的想法有了质疑,尤其是看着赵有全的时候,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人赶出帐篷。
因为这人脸上对权力地位的渴求太明显了,明显到一望即知的程度。
而令他失望的是,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他们有充足的学识,有开阔的眼界,有许多普通百姓没有的东西,也比其他读书人更聪明,更知道变通。
可他们对自身优势的利用却局限在权势上。
林渊甚至觉得,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建立了朝廷,这些人就会拉帮结派,想尽办法打击异己,以及抢夺和分享他手里的权力。
赵有全跪在地上,却迟迟等不到林渊开口叫他起来。
他有些慌乱,思考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只是一瞬之间,他就明白了。
他在心里演示过无数次面见林渊时候的场景,刚开始草民,后来是下官,最后……
他把最后的自称说出来了。
南菩萨还没有称帝,他自称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