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不吃白米饭,是黄面馍馍。
林渊赶到的时候,宋石昭在床上不停喘气,他原本就瘦,现在更瘦了,看到林渊出现的时候,他的眼里忽然冒出精光!
“陛……陛下……”宋石昭伸出手,艰难道,“恕微臣不能……给您行礼……”
林渊走到宋石昭身边,半蹲下去,握住了宋石昭伸出来的手。
他此时发现,他留不住宋石昭了,老天要把宋石昭带走,凡人没有任何办法。
宋石昭看着林渊,他咧嘴笑,嘴里的牙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对门牙挺立。
这个皇帝,是他辅佐上去的。
时至今日,宋石昭都觉得自己是运气最好的人,乱世的时候,那么多谋士,那么多幕僚,有几个真正把自己跟随的人捧上去了?
别人都没做到,他宋石昭做到了!光靠这个,他就算死,也该笑着死!
但是他又舍不得,这个皇帝,是他亲眼看着成长的,他看着那个年轻人在一个小寨子里龟缩,又看着那个年轻人燃起野心,一点点攻城略地,成为了如今的帝王。
他真是舍不得啊,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活几十年,跟着他的皇帝一起死。
但老天爷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
宋石昭的手指动了动,他说话有些漏风,但还是努力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字清楚:“陛下,蒙古那边要怀柔,现在还不是时候,胡人那边能做生意,但绝不能让他们得到我们的任何技术。”
这次林渊没有自称朕,他看着宋石昭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先生。”
宋石昭拼命咳嗽起来,林渊伸手给他拍背顺气,宋石昭缓过来之后才说:“陛下,我死后,郑清风可用,他是清流,又在都察院历练,在朝中没有根基,为相最好。”
“其他……其他人不必考虑,他、他们要么是心性不够,要么是左右逢源。”
林渊:“我知道。”
宋石昭朝林渊笑。
他的陛下啊,他看着成长的陛下,原来已经这个年纪了吗?
可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啊,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宋石昭双眼放空,他想到了很久以前,他还在山上的时候。
山中无岁月,他和兄弟们每日读书习字,买不起纸笔,就用手指在泥土上写,或是像古时候一样刻字,刻的双手鲜血淋漓也没有停下。
长辈们告诉他们,只有学得多,将来才能匡扶正统,重现宋朝。
那时候他和兄弟们一样,都希望有朝一日下山,找到皇室遗脉,一展所学,才不负自幼苦读。
如果叫现在的宋石昭说,倒下的朝代就不必把它再扶起来了。
只有新的,新的朝代,新的人,新的帝王,才能真正让他们展现自己的价值。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长辈们一个个死去,兄弟们的心就活络了。
都是年轻气盛,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过日子,第一个堂兄是趁着晚上偷偷跑下山的,至今宋石昭都没有找到他,估计早就已经死了。
有了第一个,剩下的也陆陆续续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最后只剩下他,他当时还是不想下山。
因为山下还不够乱。
要乱到极致,他的出场才更有分量。
宋石昭想起以前,嘴角带着笑容,林渊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
后来他没有盘缠,没有食物,在野地里被商人抓住了,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未来该怎么办,那是宋石昭第一次感受到怕这个字。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他死的毫无价值,没人知道宋石昭这个人,没人知道他为了这场乱世准备了将近一辈子!
如果死了,他无法名留青史,连一个笑柄都当不了。
被带到那个寨子里的时候,宋石昭松了口气,他愿意当苦力,愿意干活,只要不让他死,他就还有希望。
他活下来了,没有饿死,也没有被打死,他只要干活就能吃饱饭,而且也不必一天到晚的干活,因为年纪大了,寨子里的人倒是挺照顾他。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寨子的主人。
那个在他眼里天真弱小又青涩的林渊。
可当时的林渊天真中却带着一股奇特的残忍。
宋石昭看着林渊下达的种种命令,自己一个人揣度,发现这一条命令,都可以称得上是“从者生,违者死”。
铁面无情,不讲一点情谊。
哪怕是朝廷的律法,都从没有在人情之外。
这样的一个寨主,宋石昭只觉得热血沸腾,他迫切的需要给自己找一个主人,辅佐他,成就他,实现自我价值,他看到了林渊,发现了林渊,那股冲动让他无法抑制,他走了一步险棋。
然后他就被林渊抓住了,那是他第一次和这个少年寨主说话。
少年人的脸上有审视,有怀疑。
目光冰冷无情,好似不是在打量一个人,而是在打量一个物品,看这个物品价值几何,值不值得他伸手拿下来。
或许林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宋石昭记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了,一刻也没有忘过。
然后他就跟在了林渊身边,成了一名谋士,刚开始的时候林渊用他,但是不算信他。
那时他信心十足,觉得林渊很快就会相信自己,因为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奉林渊为主。
宋石昭觉得君臣之间,就像夫妻之间,丈夫可以花心,但妻子必须忠贞。
虽然他觉得这个道理实在不是道理,但却是有用的,因为妻子依靠丈夫而活,臣子依靠帝王也活。
他必须比深爱丈夫的妻子还要忠贞才行。
只有这样,他才能爬的更高,才能得到林渊的信任。
宋石昭想到以前,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辅佐林渊当了皇帝,他自己也当了丞相,哪怕是他年少轻狂时,都不敢想会有这样的一天。
如果不是当时遇到了林渊,或许他早就死了,不是人死了,就是心死了。
才华有用武之地才是才华,没有,就是狗屁。
他看着陛下从稚嫩的少年郎成为硬朗青年,从天真的残忍到成熟的冷酷,每一次陛下的变化,都让他感到幸福。
“陛下……”宋石昭张嘴说,“我死后、把我埋在京城,我……我要在这里,看着陛下……”
林渊轻声说:“会的,你放心。”
宋石昭又说:“郑清风、可、可为相。”
林渊握着他的手:“你走后,我会革除丞相这个位子,你是我第一个丞相,也是唯一的丞相。”
宋石昭张大嘴,不停的喘息,他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嘴张合了不知道多少次才说:“臣、谢、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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