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2)

他的模样,其实有些不好,左颊印着枚硕大胎记,笑起来愈发显得古怪。那被称作狗儿的少年却不在乎,张口就背起书。那童子听得连连点头:“对对,我说怎么有些不顺,原来是背岔了两句。”

解了惑,那童子倒也爽快,反问道:“狗儿哥寻我可是有事?”

狗儿迟疑片刻,终是道:“‘方程’一章里,牛羊豕那题,你可能教教我?”

“这个简单。”对方立刻捡起支木棍,在地上写画起来,“置牛二、羊五正,豕一十三负,余钱数正;次牛三正,羊九负……再以正负术入之。懂了吗?”

看着那一行行式子,狗儿沉吟良久,才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些,待我再想想……”

对方嘿嘿一笑:“莫急,先生不都说了,三月能学会的,都是聪明的。”

三个月时间,学到《九章算术》“方程”一章,确实了得。谁料狗儿却摇了摇头:“我学的太慢了,远不如你。”

“我数算好些,你背书强些,各有所长嘛。”那童子呵呵笑了起来,“反正比旁人强多了。”

看着那张略显怪异的笑脸,狗儿心底叹了口气。他当然不如面前这人。面上生有胎记,一出世就被视为不祥,接连客死了父母和大伯,被伯母扔进了慈幼院。又因丑怪,被人排挤,唤作“阿斑”。这等经历,却还能笑口常开,实非他能比的。

沉默片刻,狗儿开口道:“书可以少背,你多练练数算。雷霆真君过不多久会前来义学,若是没猜错,他最看重数算一道。”

义学虽挂在开封府名下,然而所有人都知,真正的资助者,是那个会使法术,一举剿灭了鬼樊楼的雷霆真君。这可是名震东京的人物,义学中的孩儿,无不巴望着有朝一日能见见真君,求个庇佑。

阿斑听了也是一喜:“你听谁说的?难不成雷霆真君会在义学收徒,是当真的?”

这也是他从师长嘴里听来的口风,也正因此,让人头痛的书,他也背的起劲。没料到狗儿居然说,雷霆真君看重的是数算!

“听来的。”狗儿不愿多谈这个,只淡淡道,“我这些日想补补《九章算术》,你可有时间?”

“有!”阿斑答的干脆,“咱们一起学,到天黑再回去就行了。”

两人在斋舍中,都是异类,也没人搭理,还不如多在外面呆会儿呢。

狗儿也不推辞,在一边坐了下来。两人一人一根树枝,认真的写写画画,毫不在乎旁人。

五日后,一大早,斋长在上舍中选了二十人,领到了学堂:“今日要考校你们一番,都小心答了,不可轻慢!”

说着,他让人坐在了书桌前,每人发了一张纸,上面印着三道数算题。哪想到考校是考《九章》,就算是上舍里,也有不少人坐蜡。对着那长长的题目冥思苦想。倒是阿斑和狗儿对视一眼,低头飞快写了起来。

只一刻钟,阿斑就放下了笔:“先生,我答完了。”

斋长让他交了卷子,看了两眼,就点头道:“先出去等着吧。”

又过了两刻钟,陆陆续续有人交卷子。狗儿倒是不急,审了三五遍,才起身交卷,走出了学堂。

阿斑已经等了些时候,立刻走了过来,低声道:“可是真君来了?”

狗儿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他的心情并不很好。虽说抱了一腔心思,但是他的出身和数算功底都不算好。也许如此勤奋,也不过是徒劳。

又等了片刻,所有人都交了卷子。斋长这才走出学堂,对众人道:“题做完了,还有一项测试。”

就见几个杂役搬了不少箱子过来,每个箱中,都放了木盆和瓷瓶。等人在盆中注了水后,他才点了点这些东西:“把盆中的水,倒进瓶里。倒进去的越多越好。”

那木盆不小,瓷瓶却是细细长长,口窄腹大。若是倒水,多半会洒出来。这算什么测试?众人摸不清头脑,却也有些胆大的,已经端起盆子,往瓶子注水。一个个端的老高,只盼水流能细些,尽数落入瓶中。

当然,想法是好,能做到的却没几个。狗儿也不忙动手,先看了看那木箱,发现箱底有一节细细的竹竿,取出一看,却是空心的。他立刻反应过来,先把木盆放在箱子上,瓷盆搁在地上,把那节竹竿浸满了水,随后微折,一头插入盆里,另一头置入瓶中。水流立刻淌出,从盆里流入了瓶中,无声无息,也没有分毫溅出。

狗儿仔细看着两边的水面,到最后,还不断挪动木盆,务必让水都流进去。等所有水都倒完,看了看全满的瓷瓶,他才舒了口气。亏得当年经历,才知道这法子。这一关,算是过了吗?

待所有人都倒完了盆中水,斋长一一看了过来,走到狗儿面前,足下忽的一顿,笑了出来:“是个聪明的。”

狗儿松了口气,转过头,就见阿斑可怜巴巴站在瓷瓶前,面前一地的水,也不知撒了多少。他心头一突,不由担心了起来。

把所有人的瓷瓶都检查了一遍,斋长微微颔首,直接点了几人,往后院带去。这边都是师长们住的地方,谁也没来过,个个心情忐忑。狗儿倒是轻松了些,他和阿斑都入选了,看来两样测试都很重要,而阿斑数算出众,显然过了关。

一直走到了正屋前,斋长才让几人停步,选了一个,带进屋中。一个一个进,难不成还有测试?狗儿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好在没有等多久,就轮到了他。看了阿斑一眼,狗儿定了定神,跟在斋长后面,进入了屋中。

“这就给义学捐资的凌霄处士了,还不快快行礼!”一进屋,斋长就对他道。

竟然是雷霆真君!狗儿大吃一惊,赶忙跪了下来,向座上那人叩首。

“不必多礼,起来吧。”一个极为清朗的声音,自上首传来。狗儿有些心惊胆战的站了起来,抬头看去,顿时愣在那里。

坐在面前的,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约莫只有二十上下,穿着一身道袍,并未蓄须,长得十分俊俏。这当真是雷霆真君凌霄子?不是个白胡子老道吗,怎么如此年轻?

见他发愣,甄琼也不在意,开口道:“你注水时,用了竹竿,可是曾经有人教过?”

狗儿一凛,立刻低下头,恭敬道:“没人教过,只是小人见过引水的渴乌。知晓水流可自高引入低处。”

这天资不差啊!甄琼两眼一亮,他在箱子里搁了竹竿,就是想要试试有没有人知晓虹吸的法子。手若是不稳,难学造化大道。但是手上再怎么灵巧,也不如脑子好使,会用器具重要。

满意的点了点,甄琼突然又问道:“你觉得雷霆是什么?”

这问题,大大出乎了狗儿的预料,迟疑了许久,他才低声道:“是光和声。光刺目,声震耳。若是天雷,声音总比光亮迟些才道。”

这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描述了,竟然还能察觉声音传播的更慢些!不过话里,有些更让甄琼好奇:“听你的意思,还有不是天雷的雷霆?”

狗儿浑身一颤,突然跪了下来,挣扎良久,才道:“小人是自沟渠中出来的,见过真君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