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赵顼心头一动。是啊,不论《白虎通》上怎么说,日月东升西落却是不变的。也许只是编书者理解错了先贤对于“天左旋,地右周”的意思,才使得世人糊涂?每代的注、疏都有不同,有人牵强附会也不奇怪。
而在本朝,有臣子发现了天地应有的面貌,对于经义重新作出解读,这该是好事,不是坏事啊。
想到这里,赵顼微微颔首:“王卿所言不差。既然星辰皆自转,地转也不足为奇。只是浑天说怕是要改头换面了。”
“唐汉两朝,也是浑天替盖天。如今宣夜替浑天,反倒是法古,更近天道所向。”王安石见天子意动,立刻斩钉截铁道。
这说法顿时让赵顼露出了笑容:“有理。重修历法,本就是应有之义。如今又添地动一说,想来能让历法更精准些。沈卿,司天监的新历法,编的如何了?”
沈括微微垂下了眼帘:“历法修订艰难,恐还需些时候……”
听到这话,赵顼倒是没有见怪,微笑颔首道:“卿只管慢慢修,还有那‘地为宇宙之心’的说法,也须得时时关注。若是有甚发现,可以直接上禀。”
沈括的神情一滞,把头也垂了下来,高高举起的双手半遮住了面孔:“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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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天子都不追究,张载这“地动”的说法,算是站稳了脚跟。加之先前鼓吹“浑天说”的程颐悄无声息的离京,更是让原本还声量很大的反对者,也有些抵挡不住了。
对这情形,苏轼可是开心的紧:“张子厚虽然妄改法度,但其经学底子着实扎实。气学里的学习礼义道德,养气集义的说法,也深合我意啊。”
对于“将兵法”,苏轼并不怎么赞同。这种鼓励天子穷兵黩武的态度,更是他深深厌烦的。但是张载的“气学”,实在让苏轼大为赞赏。毕竟“气学”一脉里,不论是“气生万物”,还是“真空”的解释,都跟苏轼所想相差无几。就连养浩然之气,变化气质,返本为善的看法,也跟苏家一脉“养气治心”的观点相近。
更别说现在发现的这个“地球自转”的说法了,之前他都快被“浑天说”的人逼迫的不行了,谁料峰回路转,突然蹦出了一个“地动说”,立刻完善了“宣夜说”的漏洞,还把那群叫嚣“引力东轻西重”的家伙打的措手不及。现在都没人敢质疑“宣夜说”的观点了,他能不高兴吗?
夸完张载,苏轼又捋了捋长须:“只是我瞧着那摆锤一个时辰才能转十六分之一个圆,怎么算,十二个时辰内都转不了一整个圆啊?那日升月落岂不乱了昼夜?”
嘿呀,这问题他懂啊!甄琼立刻来了精神:“这是因为地是圆球啊,不是有弧线吗?就要这么算……”
今天苏颂不是不在吗?这问题当然要交给他了!甄琼刷刷刷在纸上一通画,把之前苏颂教给他的东西原封不动又给讲出来了。末了还在那画的歪七扭八的圆上标注了一个点,“瞧,就在这里!看懂了吗?”
苏轼:“……没。你慢点再说一遍?”
甄琼:“……”
他也是有徒弟的好不好,连明月都是一听就懂啊!
顿感面前这人愚不可及,甄琼垂头丧气把炭笔一扔,对沈括道:“还是存中兄你给他讲吧。”
沈括原本坐在一旁,端着个茶杯愣神,听到甄琼喊他,才骤然回神,望了过来。
苏轼立刻道:“存中兄,为何那大相国寺的摆锤,一昼夜时间转不到一周呢?”
这问题对于沈括而言自然也不难,他简单解释道:“钟摆立在平面摇摆,和立在曲面摇摆的速度是不一样的。地乃圆球,故而处处曲度也不相同,除了在两极的端点是十二时辰转一周外,其他地方都会因地理影响摆动速度和角度。”
他并没有说算法,但是苏轼还真一听见懂了:“那岂不能算出吾等所在地球的方位?”
“不错。”沈括颔首,“就是刚刚凌霄子算出的那处。”
苏轼赶忙又低下头,看了看那图,叹了一声:“原来吾等居于地球上半啊,真是奇哉。这样岂不是天地之大也能算出了?”
“日月星辰,无不能算,不过需要时间罢了。”身为司天监官长,沈括对于这个还是颇为自信的。
苏轼闻言笑道:“那存中兄可要加把劲了。若是能依据引力,也算出日月星辰如何绕地而行就更好了。”
这话立刻让沈括闭了嘴。
苏轼并未察觉不妥,又道:“听闻司天监新建的天文台也非比寻常,这次若制出了新历法,想来也是件盛事。”
他的话音刚落,沈括就皱起了眉头:“若是新历法只计日行,不计月行呢?”
“什么?”苏轼简直都怀疑自己听岔了,“历法怎可不计月行!若无朔望,岂不只剩下孤阳了?”
这还是司天的官吗?阴阳交泰的道理总该懂吧。再说了,若是连月亮都不计了,朔望怎么定?莫不是连日食这等要务都不管了?
“历法是用来计时的,只要算得清太阳轨迹,就能定节气,助农耕,何须旁的搅扰?”沈括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只觉心中烦躁愈发强烈。
苏轼还是摇头:“存中兄太过偏颇了!”
“哪怕纳入月行,会干扰计时,使得年份出了差错,必须隔三差五至润也无妨嘛?”沈括再问。
“既然能用至润调节,何必担心那一两日的差距?”苏轼根本就不买账,“再说了,日月都绕地行,舍其一也不妥啊。”
啊?怎地太阳又绕地行了?甄琼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沈括。不都公布了地球会自转了,下来不该是有人发现“地绕日行”吗?怎么又反过来了?不过好在他虽然觉得古怪,却也记得当初的约定,没有直接把话说出口。
那困惑的目光,让沈括心头一紧,就像被刺伤了一般,生出痛来。他不再言语,只端起了茶杯,继续闷头喝起茶来。
见他似有些生气,苏轼倒也不再说这话题了,又谈论起了朝中趣闻。可惜面前两位听众心不在焉,齐齐跑了神。
第171章
回到家,甄琼还是忍不住寻了韩邈:“邈哥,我听说有人从地球自转扯到了地心说啊,这不是跟咱们的计划相差甚远了吗?”
听到这话,韩邈心头一凛,肃容道:“琼儿没跟旁人说起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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