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1 / 2)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早年清风还想不明白,为何义学里要开算科。然而三载过去,等到那些慈幼院中的孤儿出门谋生时,其中益处才显现了出来。那些不爱学习,从下舍出来的,虽说都有一份手艺,足能安身立命。但是比起上舍生的境遇,可是差了太多。这些上舍出来的,一小半入了道观,成为烧火童子,或是留在义学,帮着经营作坊。剩下一大半,则无一例外被大商户聘了去。

谁不知这韩家义学的上舍生个个能写能算,是有真本事的,而且早早就经过了作坊历练,又都是孤儿,没有家事牵累。这样的人,可不就是当心腹的好苗子吗?因而机灵的早早就跟了掌柜打下手,木讷的也能安排个记账的差事。这可不只是安身立命了,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掌柜,账房,成为他们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体面人。

而这样的恩德,足以让所有人感念在心。也正因此,清风每次回道观时,都会有不少人追着他唠叨,说要替他们转达谢意,感谢韩大官人和凌霄子的再造之恩。然而义学,终归只收孤儿,还有不知多少贫家子弟,一辈子也接触不到这些。哪怕能识两个字,也未必能学数算。《九章算术》若是没有好的老师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还是太难了。

甄琼怔了怔,倒是没想到清风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看着徒弟那恳切的目光,他只想了想就点头道:“既然你有心,就带着你师弟一起编部书出来吧。教些数学符号,算式,口诀,四则运算,再稍微讲讲分数,勾股,方程,度量衡就好。这些都是实用的东西,将来多印些,卖便宜些,能买起的人也就多了。”

在大益朝,蒙书里确实是有数算一样,比起《九章算术》可简单多了,而且更有条理。若是能在大宋也著一本这样的书,受益者肯定也不少。重视数算,是他对天子谏言的,岂能不做些什么?

没想到恩师答应的如此干脆,又直指关窍,要廉价售卖。清风只觉两眼都热了,深深的弯下了腰:“弟子替万千贫家,谢过恩师!”

有这样一本书,那些跟数算无缘的黔首,会不会也走上另一条道路呢?

第183章

熙州的二月,仍旧春寒料峭,然而通远军已然厉兵秣马,整装待发。

“明府,如今春耕在即,发兵会不会太早?”眼看就要出击,仍有人心怀忐忑。

立在城墙上,王韶望着还未返青的大地,缓缓摇了摇头:“不早了。春日乃是吐蕃人最弱之时,马儿掉膘,骑兵就要失了五成战力,此时不打,才是耽搁战机。”

“可是我军孤军深入,背后还是新降的羌人,会不会未下河州,反失熙州?”又有人问道。

“羌人乃是神雷降服,复叛的可能不大。况且有刀有弓有炮,还怕孤军奔袭吗?”王韶傲然一笑,伸手按在了腰侧的长刀上。那是天子新赐给通远军的斩马刀,皆由镔铁所制,刃长三尺,刀有环首,只要挥下,不论是马腿还是脖颈,都能一刀两断。此利刃,通远军足足配了三万柄!

而他口中的弓,则是新式神臂弓,射程三百五十步,还有望山准星。万箭齐发,莫不能挡。此弓独军器监能制,一旦拆卸,连匠人都无法复原,也是朝廷明令不能落于敌手的利器。一万弓,十万箭,能杀敌多少?

至于炮,则是那五百尊神武将军炮。个头极小,还有轮车,匹马就能拉动。一旦撞上散弹,方圆百步无一活物能逃过。阵前开炮,还能震得战马失措,乱敌军士气。若是设伏,更是歼敌制胜的法宝!

这三样在,还愁平不了吐蕃,复不了河州吗?

这话让身边将士都是心情激荡,轰然应诺。王韶则微微眯起了眼,看向河州方向。是时候出击了。如今秦州万亩荒田已经开垦,正是那些豪门入主秦凤路的关紧时刻。这时不战,怕是将来那群鼠辈就要钳制阻挠,阻挡他出兵了。

而这一战若是能胜,河州平定,马场入手,那些有钱有势的豪强就会跟进驻扎。他们会让朝廷派更多兵马,拱卫收复的河湟故土,会给这片丢失了二百载的土地带来人口,粮食,商队,让它重新归附王化。而一旦河湟稳定,就能对西夏形成包围,届时何愁拿不下西夏?

在那仍旧凛冽的寒风中,王韶扶刀笑了出来。

二月,通远军尽出,围攻香子城,一战而下。随后轻骑取摩宗城,一战而下。然而迂回白踏城,一战而下。三面包围,吐蕃首领结寨不出,王韶并没有坐等,一声令下,大军弃马翻越鸟兽难行的露骨山,直抵河州腹地,与敌军主力会战于野。一战歼敌五千,吐蕃首领轻骑出逃,被神武将军炮埋伏正着。在轰鸣的炮火声中,吐蕃首领中弹不治,聚城而守的羌人望风而降。

四十二天,万余人转战千里,复河、宕、岷、叠、洮五州!

朝中大震。

《京报》、《日新报》都开始长篇累牍夸耀河湟战功,市井净是传唱王知州用兵如神的话本,朝堂中则开始对于王韶是去是留争执不休。如此大功,自然要回京述职。然而河州初定,又岂能临时调将?只是这次,比以往一边倒的抑武风气,为王韶说话的人莫名多了起来。

秦州的荒地已然开垦,新一期的国债即将发行,这是镇守河湟的名将走了,那些羌人、吐蕃人会不会反手来攻?大宋虽然以文制武,但是面对利益时,文臣的嘴脸也未必好看。再说了,打河湟终归是为了攻西夏准备的,不留王韶在河湟整顿兵马,将来联军攻夏,难不成要调回京中养老吗?

一时间,纷纷扰扰充斥着朝堂。置身事外的甄琼,却意外的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你要出使辽国了?军器监不用管了?”甄琼可没想到这个,讶然发问。

苏颂微微一笑:“鄙人主持军器监数载,于国有功,自然要升迁转任了。”

王韶这场大胜,可少不了他的功劳。这官职自然要挪一挪了。

“使辽是升迁吗?不是都说辽人凶恶吗?”甄琼可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去了不会有危险吗?

“想入二府,使辽也是必经之路。再者官家想要探一探辽人匠作手艺的深浅,故而派我前去。”满朝文武,怕是没有比他更了解兵器、机械的了。由他入辽打探,必然也能事半功倍。

说着,苏颂又笑了笑:“说起来,我这么早成行,也有你的功劳呢。”

“啊?”甄琼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他干啥了?

“若不是你用药伤了那辽使,逼的他必须回国养病,我们又何必走的这么早呢?”苏颂突然问道,“那人当真是你下咒害的?”

“自然不是啊!”甄琼哪会认这个,赶紧解释道,“都是他自己瞎胡搞,把两样有挥发性的浓酸搅在一起,生出了毒烟,熏到了肺腑,这才久病难愈的。”

苏颂怔了怔:“这酸混起来,就能害人吗?”

“可不是嘛,重者直接就死了!”甄琼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不怕吗?”苏颂是真忍不住了,脱口问了出来。只是两样酸液混在一起,就能害人于无形,这难道不可怖吗?更别说他也知道宝应观里有多少东西能造成炸炉,甚至自燃、腐蚀等后果。这简直是拿命来搏了,甄琼就从没怕过吗?

“怕啊!”甄琼答的特别干脆,“所以炼丹时才要小心嘛。带上防护的设备,新东西炼制时别一下炼太多,看到冒烟就先躲远点。观中的条例,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能不小心谨慎?更别提还管着这么大一家子,徒弟们也要操心。也是为人师后,他才明白当年恩师和师兄们为啥那么暴躁了。在丹房里瞎胡搞,可不是要命的勾当吗?当初他没被打死,已经是恩师脾气好了。

这些能防住,让人不受伤吗?看着甄琼那露在外面,皮肤粗糙,伤痕累累的手,苏颂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gu903();过了许久,他低低叹了一声:“存中和你都能为了心中大道舍生忘死,我又怎能落于人后?出使辽国并不算什么,这朝堂,才是我施展才能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