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那姓徐的当了皇帝,我的日子也没变好,是南菩萨来了,我才找着活干,不用给人送礼当孙子”
“谁让我过好好日子,谁就是明君”脚夫丢下这句话,又背着自己的货物走了。
留下孙云舟站在街边,一脸茫然。
好像一夜之间,百姓们都敢于谈论天完政权了,他们有数不清的冤屈,小吏们带给他们的苦痛永远刻在他们的心里,这些罪过自然也被安在了徐寿辉的脑袋上。
如果徐寿辉是明君,又怎么可能放任小吏们鱼肉乡里
百姓们并不会在意徐寿辉有没有实权,毕竟他们理解的简单,皇帝是万物之主,说他没有实权,百姓不信。
孙云舟回到家里,他失魂落魄,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的女儿关切地询问:“爹,您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亲自教导长大,是这个家里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他还给她取了闺名:孙瑶。
“瑶瑶。”孙云舟艰难的露出笑容,“爹没事,你去歇息吧。”
孙瑶:“爹,您别骗我了,娘说自从那南王进了汉阳之后,您就再没有展颜过。”
孙云舟靠在椅子上,他问道:“瑶瑶,你也觉得皇上是昏君吗”
孙瑶没说话。
孙云舟看着女儿:“瑶瑶,你说实话,爹不怪你。”
孙瑶说道:“爹,女儿宁愿他是昏君。”
孙云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
孙瑶却接着说:“昏君至少能左右朝政,他必然有权才能昏庸,无权又如何昏庸他是个弱君软弱之君,还不如昏君”
孙云舟:“那不是皇上自己选的,是那倪文俊”
孙瑶拉住父亲的手,言辞恳切:“爹,您别再管那些事了,如今汉阳易主,您也不当官了,女儿虽不是男人,却也愿意撑起孙家门楣,就算皇上仍然在位,赵将军打退了倪文俊,依旧会有第二个倪文俊。”
孙云舟闭上眼睛。
孙瑶说:“爹,女儿问过了,听说南王治下所有地方都能招赘,女儿也招赘,不离开爹娘,生了孩子无论男女都姓孙。”
孙云舟从女儿的话中听出了一丝雀跃。
他忽然明白了,他问女儿:“你觉得南王如何”
孙瑶想也没想:“女儿观他行事,杀伐果断,手握重权却知人善任,且与常人不同,听说高邮等地,女人也可作工立户,养活自己,可以招赘,也能埋入自家祖坟”
孙云舟忽然明白了,那南王每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做法,都能收获一部分民心。
女子立户招赘,在他们看来异常荒唐的事,却能让天下女子为之疯狂。
好处到了她们手里,南王在,好处就在,南王不在,好处就没了,女子不是傻子,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必然会拥护南王。
那些从来不被人看在眼里的低贱小民,在南王治下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想想也知道,他们必然会成为南王最忠实的壁垒。
孙云舟靠在椅子上,他问道:“听说那南王手底下有女管事,女人也能当官。”
孙瑶笑着说:“爹,您看女儿如何”
孙云舟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由他教养长大的年轻女子,她就像年轻时的他,野心勃勃,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也会像以前的他一样,选择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路,然后致死不悔的走下去。
孙瑶又说:“听说现在南王还在任用原先汉阳的官员,爹,您素有政绩,为官未有劣迹,您若是”
孙云舟打断女儿的话:“休要胡言”
他从没用这么重的语气训斥过女儿,孙瑶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咱们家现在什么情形您不知道吗您说自己有成算,卖了铺子卖了地,连祖宅都卖了,家里值钱的全没了,娘的嫁妆如今也所剩无几,难不成咱们要坐吃山空吗”
孙云舟低垂眼眸,他知道现在他走到了绝境,钱花了,胡余死了,他原先以为胡余是他能走的最后一条路,却没想到胡余只是引蛇出洞的诱饵,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那南王,着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若是徐寿辉能有这南王的一半
孙云舟叹了口气。
若真能有,那倪文俊还会反他们还会走到现在这个境地
“爹,汉阳已经易主了。”孙瑶轻声说,“您如今去南王手下做事,也不算背主,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天下有识之士都愿追随英主,明君贤臣相辅相成,如今有了现成的明君,您为何不放下固执呢”
“您曾告诉女儿,人这一生,能做的选择并不多,或是因为身份,或是因为境遇,如今您有身份,又正巧南王缺人。”
孙瑶的话既轻又软:“跟着南王,您说不定能位极人臣,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南王一路走来,所行之事,所颁之政令,都以百姓为先,父亲想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位君王吗”
孙云舟瞪了女儿一眼:“你说这么多,就是想招赘”
孙瑶撒娇道:“女儿不愿离开父亲母亲,女儿想伺候双亲。”
孙云舟拍拍孙瑶的手背:“别逼你父,叫为父再想想。”
他还是有些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在他看来,世上的贤臣,都该为自己唯一的君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辱臣死,君死臣随。
孙云舟在书房坐了一晚。
他在宣纸上写着南王这些年所经之地,写着南王颁布了哪些政令。
他写得仔细,写完后看的也仔细。
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南王下达政令后收获的一切。
他错了吗孙云舟有些茫然。
他跟随徐寿辉,认为做臣子的无论头顶的君主如何,都应该“从一而终”。
可如今他还没死,天王就已经“忠”了,连他亲手养大的女儿,都因为女人能做官,女人能招赘而心甘情愿成为南王的百姓。
翌日清晨,孙云舟叫门房去给杨少伟送一封请帖,请杨少伟过府一叙。
杨少伟整理衣冠,对前来禀报的仆从说:“收着吧,我说了,我要他亲自上门来求我”
仆从甚至杨少伟的脾性,也不多劝,只说:“公子,拖得久了,南菩萨那边”
杨少伟在林渊面前可是打了包票的,用的时间越短,越能证明他的能耐。
不必为了斗气失了在林渊面前的体面。
杨少伟深吸一口气:“备车,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