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记得当时陆既明坐在老板椅上,听汇报的时候左拧右晃。她知道,陆既明已经快撑不住了。
好容易任总说完,陆既明大手一挥,拍得桌子啪啪响,跟打在谁脸上的耳光似的清脆慑人。
“行不行的,任总你自己不就决定了么,你说行就行!”
陆既明把话说得嘎嘣脆。如果光听他果断的话语,忽略他不怎么聚焦的视线,谁也不敢说他其实已经快要逼近断片儿了。
在一旁给他倒水的宁檬忍不住两眼朝天翻。
她敢用未来五十年的如花青春保证,陆既明根本既不知道刚刚别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自己说了什么。
任总抹了把额头退出了办公室。他双脚刚迈出门口,陆既明立刻脑袋一仰瞬间又跌入呼噜呼噜烧开水状态。
宁檬轻手轻脚地跟出了办公室。
她叫住任总:“保险起见,我看您还是等陆总酒醒之后再来问一次吧!”
给陆既明做了三年贴身秘书,宁檬太了解她这个人格复杂的老板了。不喝酒时一个样——脾气差得不行,就爱跟人拧着来,气点低到海平线负十万八千里,说生气就生气,说喷火就喷火,如果人有前世,宁檬怀疑陆既明是座火山;喝完酒之后他又完全是另外一个样,酒精好像是打开他第二重人格的一扇大门。一喝高了,陆既明就变得脾气特别好,趁这时候谁跟他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宁檬最怕陆既明一个人出去和人喝酒谈生意——要是没个公司的人看着,趁着喝多他能把他自己都便宜卖了。
宁檬对任总说:“我是担心陆总酒醒之后不一定记得这回事儿。”
任总一脸纠结:“可是项目不等人啊!今天不把事情都定下来,信托那边就开不了账户,那咱这项目就直接拉倒白忙活了!”
想了想,任总恳切地对宁檬说:“宁秘书,要不这样吧,万一陆总之后真不记得这事儿了,到时候要是怪下来,你帮我证明一下我是获了他授权的,好吧?我知道这事其实跟你没关系,陆总一发脾气又大火燎原,我不该往你头上引火星子,可现在也只能拜托你了!”
他刚说完,宁檬就微笑着点点头:“好,帮您做个证而已,又不是您跟我借钱,这忙我能帮,您放心吧!”
宁檬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敲敲门,不等应答,直接推开门进了屋。
开阔的屋子里,前前后后交错着站了一堆高管,名衔里没有一个不带“总”的。他们就那么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听着宽大老板桌前站着的那个人叉腰喷。
柠檬看向陆既明。
这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京城富二代,脾气臭得出类拔萃,完全是个行走的包。凡事一定要跟人拧着来,老板病极其严重,自己能干的事从来都要吩咐秘书去做,不装老板逼能死。
但他是有这个资本装他的老板逼的。
他高大,英俊,健硕,多金。留学归来后,靠着家里给的第一桶金,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坐拥一家投资规模近百亿的投资公司。而这时的他,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才仅仅二十七点五岁。
说白了,公司里每一个员工都在靠他养。所以他才有底气像现在这样这么喷啊喷的训人吧。
宁檬的眼神飞快穿梭在陆既明及他四周。
他的国外高定西装外套被甩在桌子上。他的领带则躺在地毯上,看外形应该是被摔到地面上的。他本来领口挺括的白衬衫,被他解开扣子扯敞了怀。由于常年都在健身,他的肌肉和他的脾气一样火辣偾张。随着他的手臂又是叉腰又是飞舞,包裹在衬衫布料下的腱子肉和胸大肌仿佛喷薄欲出。
宁檬几不可见的挑了下眉梢,挪走眼神。
宁檬推门进屋,站在门口。高管们看到她,像久处火坑的姑娘们终于盼来了赎身大爷一样,两眼放光。
陆既明专注训人,眼神没有及时挪过来。于是他发飙的声音先于眼神的到位,提前响了起来。
“谁?我让你进来了吗?给我出去!”随着话音落地,他转过视线,看到进来的人原来是宁檬。
宁檬很听话。她立刻转身准备出去。
高管们倒吸一口气。救星要走!
“等会儿,给我站住!”陆既明吼了声。
宁檬听话地站住,转回身。
高管们松了那口倒吸的气,任总看向宁檬的眼神里几乎能拧出泪来。
“正好我嗓子冒烟,赶紧,给我端点喝的来!”陆既明冲宁檬颐指气使地吩咐着。
宁檬走向房间一角的吧台前,清晰简明地问:“陆总,您喝茶还是咖啡?”
陆既明:“茶!”
宁檬端起了咖啡杯。
“您加糖还是加奶精?”
陆既明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奶精!”
宁檬拿起了方糖盒子。
“您是喝热的还是冰的?”
陆既明:“冰的!”
宁檬拿起了热水壶。
随后宁檬把杯子端给陆既明。
陆既明一接过杯子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喷:“不是跟你说要咖啡吗,给我端茶干什么!”喷完一低头,有点愣在那里。
宁檬端给他的,正如他真正想要的那样,是一杯热的、加了糖的、咖啡。
宁檬淡定自若。
陆既明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吃饱了撑的那伙人。她早猜到真给他端茶,他一准要叨逼叨我明明叫你端咖啡,你给我端茶干什么。看,果不其然。
她早料到这位拧巴大爷会指东打西地找茬,所以跟他说的反着来就对了。这是宁檬跟着陆既明干了三年总裁秘书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陆既明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哼了一声,端到嘴边吹着气嘶嘶呼呼地喝起来。
一杯咖啡快见了底时,他的气似乎已经消了不少。
高管们默默松口气,对宁檬投去钦佩与感激的一瞥。这一整个公司里,就这小姑娘摸老板脉门摸得门儿清。
趁着陆既明喝咖啡,宁檬转头问一众高管们:“各位‘总’想喝点什么?”
陆既明瞬间抬头,吼:“他们不喝!他们渴着!”
各位“总”们立刻表态:“不喝不喝……”
任总站在高管们中间朝宁檬使劲递眼神儿,宁檬扶扶镜框,几不可见的地点点头。
她走到陆既明身边,轻声细语地说:“陆总,等下您在一会议室还有个会,是银行那边提前一周约的。这会儿他们人应该已经过来了。要不,我帮您跟他们说让他们先等着,您处理完这边的事儿再过去?”
陆既明把咖啡杯往碟托里一墩,用他那双亮得像打磨过的黑眼珠朝着宁檬瞪过去。
宁檬最招架不住的就是这双眼睛。这是一双极勾人的眼睛,睫毛浓长,眼角微微向上,带着天然的挑逗与薄情。
宁檬连忙挪开眼神。
陆既明瞪着眼对她开火:“你能耐了你啊,都能替我拿主意了?谁说我要先处理这边了!赶紧,领带给我捡起来,跟我准备去开会!”
吼完宁檬,他又转头吼高管们:“每个人给我写一份关于今天这个事情的总结报告,下班前摆在我桌子上!”
吼完他捡起桌上的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宁檬对高管们打手势小声说:“各位总,快散了吧!”然后捡起领带飞快跟上陆既明。
高管们松口气,对宁檬的背影致以感激目送。
刘一天凑到任总跟前,摇头感叹:“我是真特么服了!之前哪个秘书在陆总身边都没能挺过三个月,除了宁檬!你说宁檬这小姑娘,看着挺不起眼儿的吧,可真是个人精啊!谁摸老板脉门都没她准,你说她怎么就能拿捏得住老板爱反着来的脾气呢?还拿捏得分寸不多不少刚刚好!真是够厉害的!唉,要是能长得再漂亮点就好了,没准能直接当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