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既明还是那副满脸轻蔑的德行,回答宁檬:“看到了吗,是谁求着谁往项目里进?所以让他们配合提供点资料,有什么好不乐意的!惯的他们!”
宁檬没话说,松了口气。
那轻蔑不是冲着她。
同时她又觉得自己学到了资本名利场上新的一课。
首先不是谁掏钱谁就是大爷的,资本市场里的好项目,有都是抢着掏钱的人。
其次人要找清自己的位置,否则再趾高气昂也只是别人眼里的笑话。比如董助,他跟在董事长身边只是董事长的助手,他并不是董事长的代言人,他没有资格以董事长的派头对待其他人。
可他却处处以凌驾的姿态对待宁檬,他觉得宁檬只是一个经理,和他对接工作太高攀他了,所以他从不在第一时间回信息回电话,他要用这个拖延的时间差昭显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
可说到底,他也就是个给董事长打杂的呀。
宁檬以这个人为戒,在心里告诫自己,将来千万别成为他那样的人。
陆既明和石英以及银行信托和资管几方面召开了一个临时电话会议。
经过几方协商,最终有了折中的解决方案——如果不换掉这个LP,那么就由LP的自然人大股东以借款的形式借给LP三千万,再签一份借款协议。这样LP账面的活钱就能够覆盖七千万投资额了。
离报价日期已经很近,一切后续工作都需要以坐火箭的速度完成,不容有失。
宁檬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自己身上。
她仿佛能看到一颗轻飘飘的稻草,在空中忽上忽下地摇荡着,企图往她的后背上着陆过来。
这根稻草着陆的动力是陆既明,让它着陆的引力是旧态复发的董助。事情解决了,董助又恢复到了那个懒得搭理人的坏态度。
时间紧迫,而陆既明让宁檬提供的资料依然不肯一次性说清。另一边董助也依然不肯纡尊降贵在第一时间回复信息。宁檬一条消息发过去,总要等上个把小时他才肯回一下。仿佛不这样不足以显示他头衔里董助中那个董字的分量。
第一天,陆既明告诉宁檬,请LP提供最新的季报,并且季报内容要与尽调报告、验资报告上的内容相一致。
说完要求他又加上一句:没几天就报价了,抓点紧。
宁檬赶紧去落实,可惜她这个急病人遇上了董助那个慢郎中。
微信很久没被回复,她只好打电话,打了七八个终于董助肯接了,宁檬对他强调事实的严重性:这个项目你们确定是想做的,对吗?那么请不要拖拉了,尽快,好吗?
董助有点不乐意,表示我们尽快配合没问题,但宁经理你这个态度有点问题。
宁檬懒得和他计较什么了,只要他能提高点效率,她愿意被他说十次态度有问题。
第二天,陆既明告诉宁檬,请LP抓紧提供自然人与LP签的三千万借款协议,并一并提供借款划款银行流水。
说完要求他又附加一句追问:昨天让你提供的文件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这是什么效率!
宁檬只好继续打电话,先对董助说还需要一份什么文件,然后问昨天那份文件什么时候能准备好?下周就要报价了!材料还要送到资管过内核的。
董助表示宁经理没有你这样做项目的吧,只负责催,着急的话你倒是需要什么昨天一起告诉我啊!
宁檬不想和他辩解什么,只说了句我也是一份一份接到的指令。但这句话没有换来董助的谅解。宁檬懒得再解释了,只要他能按时完成工作她情愿被他埋怨。
到了第三天,陆既明告诉宁檬,还需要LP自然人大股东提供个人身份证复印件、个人财产证明,其中个人财产证明必须有足够材料证明其有现金资产供出借,这些证明材料可以是证券账户资产、银行可变现理财产品、银行账户活期存款,房产证明等。
宁檬立刻打电话给董助,董助听说又有东西要,顿时暴躁了:宁经理你怎么做项目的?就不能一次性都说完吗?我们都是给你打工的吗?
宁檬忍着委屈和气,忍下憋屈和泪,说,就这一哆嗦了,就请您尽快吧。
第二天,材料终于快递过来了。
宁檬把材料袋拆开看了一下,季报借款协议财产证明一样不少,但她还是打算再仔细翻一下内页文件检查一遍的。可就是这时候,陆既明来了电话,电话里一番责难劈头盖脸向她砸过来。
“大前天让你准备的资料呢?前天让你准备的资料呢?昨天让你准备的资料呢?资料呢?!你自己说还剩几天就报价了?结果呢,还缺这么多东西!这项目你们到底还做不做了?!你到底有没有协调的能力?”
这番责难把那根摇荡在空气里的稻草,直接吹到了宁檬的背上。
她的心态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崩了。
她把资料袋子一拉,没再做过多检查,直接打车到了既明资本。
到了陆既明办公室,宁檬的小宇宙彻底爆发了。她把资料袋子递到陆既明的办公桌上,直视他,喘着气,大着声,愤怒地,对他问:“陆既明,陆总!请问你凭什么一直对我呼呼喝喝?就因为你有钱你是大老板吗?你有钱你就该把别人自尊当取乐玩具踩在脚下听响玩吗?资料都在这里,我有没有能力协调项目做项目,不是你说了算的,你除了有钱,你算老几?”
宁檬说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哭了。她连忙把从镜框下钻出来的眼泪一抹,扭头就跑掉了。
办公室里,陆既明拿起文件袋心烦意乱地敲自己的头。
敲了一会他放下文件袋,抄起电话打给曾宇航,直愣愣地就问:“我问你,我践踏别人自尊了吗?”
曾宇航回答简洁:“赶紧把吗字去掉。”
陆既明愣住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曾宇航简直喷了:“不是人还不自知,除了你也是没谁了!这么跟你说吧,这么多年你没被人杀死属实是个奇迹。明明我告诉你,欠人家的总得还,我等着看你有一天也被人踩在脚底下狠狠践踏!”
陆既明很生气:“你他妈是谁兄弟?”
曾宇航一嗓门子的正气:“我是正义的兄弟!”
陆既明气得把电话摔出两米远。
和曾宇航通完电话,陆既明把那袋资料直接收到了要一起交给资管的文件夹里,没有看。
此后他眼前一直晃着两道从镜框底下淌出来的眼泪。那两道眼泪真是让他烦死了,烦得他简直寝食难安。
终于所有几方协议都签完,一切就绪,到了报价那天。
那天宁檬莫名很紧张。这项目她一开始觉得很简单,可上手之后却处处不顺。现在到了最后一哆嗦,她本该安心的,却莫名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石英相比起她来就淡定极了,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她们都一起等着前方的好消息。
电话铃终于响起,石英接通电话,叫了声陆总。
宁檬提着一口气,等着前方捷报的公布。
结果她却看到石英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