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2 / 2)

造化大宋 捂脸大笑 3799 字 2023-09-17

gu903();他也是知道密度测量法的,略略心算,就得出了个大概数值。

沈括欣然点头:“子容兄算的不差,这也是为何井深超过三丈,就再难用水泵抽水了。”

三丈的玻璃管,立刻让苏轼有了直观的概念,他不由惊叹道:“这气压真乃天地伟力!最上面那节也是真空,无有大气吗?还有之前不是提过,登山或是雷雨时感觉气闷,可能是大气压力出现了变化,这物事能测得出吗?”

他可记得第一次讨论大气压力时说过的话。上山入水,气压都有改变,只是当初臆测做不得准,现在有了能测量的玩意,岂不能一探究竟了?

说到这个,沈括顿时神情一震:“子瞻可是说到了点上。制成此物后,我就登繁塔测试了一番。繁台高二百四十尺,远远比不得山峰。我还以为测不出变化呢,谁料只登了三层,水银柱就有了改变。一层层测下来,大致是每登高一百二十尺,水银柱就能降低一分。登到塔顶,正好降了两分!”

苏轼轻轻嘶了一声:“高处气压当真会低?!”

那登山时的气闷,晕眩,到底是因为元气缺少,还是因为气压变化?若是登千丈高峰,这玻璃管中的水银柱,又会生出何等变化呢?

一想到此处,苏轼简直心痒难耐:“快快!带上这气压仪,咱们去繁塔瞧瞧!”

闻言米芾立刻跳起来赞成,甄琼脸都绿了,赶忙阻止道:“登塔也太费事了,既然存中兄都测了,何必再去一遭?坐而论道,还是要钻研其中道理才是……”

米芾嘿了一声:“甄兄是怕高吧?”

知道你还多话!甄琼黑着脸瞪他。

苏轼倒是很喜欢“坐而论道”的说法,去繁塔看水银柱变化当然有趣,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要琢磨其中深意才是。灵光一闪,他开口道:“莫不是越往高处,大气越是稀薄,故而气压才会降低?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证明天穹乃是真空了?”

这说法简直天衣无缝啊!一想到自己的学说再次被证实,苏轼就觉得激动莫名。

苏颂则轻轻捻须:“若是高处气压低,低处气压高,相互之间定然要生出斥力。风皆是自天上来,莫不是也因为此?”

两人的猜测都别开生面,让人浮想联翩,谁料沈括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想的却是,低处气压为何会高?只百来尺,大气又能有多少变化?就算登到繁塔塔顶,呼吸也同样畅快,想来大气跟地面也无区别。若是进入山谷,乃至潜入深海,气压还会不会继续攀升,比现如今要高上许多呢?”

这问题,一时把众人都问住了。甄琼只觉得这番话有些耳熟,却想不出在哪儿听过。好在沈括没让他们思考太久,直接给出了自己设想的答案:“万物自上而下,乃是亘古未变的天理。可是为何雨点会自天顶倾落?为何稻麦成熟时,穗子会微微伏低?为何抛出一物,不论用了多大力道,都终归会落在地上……”

他这番话用了许多问句,但句句似乎都跟气压没关系啊?众人还迷茫着呢,甄琼却突然一拍大腿:“是引力!”

这一声喊太过突兀,身边几人都被吓了一跳,沈括面上却露出了笑容:“是了,大地深处必然还有一种力,就如磁石一般,把万物吸在了地上。越是靠近地心,这力道就越大。故而大气才会越往下降,压力越大。”

这话简直犹如惊雷,震得众人一阵目眩。地上也有引力?这难不成是什么离谱的玩笑?好好的大地,为何要生出力道,束缚万物呢?

然而苏颂却是一凛,看向了沈括。这引力,不正补全了大地浑圆之说?因为这无处不在的力,世间万物才能被吸在地球之上,下至鸟兽,上至大气,混成一体。进一步说,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力有极限,所以越往高处,能吸到的大气就越少,故而气压才越低。直到天穹尽头,不再有力,也不再有气,成了真空一片,其他星辰漂浮其中……

似乎注意到了苏颂探究的目光,沈括微不可查的冲他点了点头,认定了他的猜测。两人都知道日心说,岂会不明白其中深意?

这一瞬间,就连苏颂都有些失神。最后一块拼板被拼了上来,一个高远无边,又无可反驳的大道,就这样被他们寻到了?

在座诸人此刻也是心头巨震,浮想联翩。苏轼长于诗文,又好奇心胜,对于世间观察入微。米芾和李公麟则是画家,比旁人更注重身边的细节,更是瞬间想到了不少所见所闻。这道理,似乎无可指摘啊?

长长舒了一口气,苏轼慨叹道:“今日所言,让人心惊。未曾想寻常所见,竟然藏了至理……沈兄,此事当告知世人才是啊!”

他可是耐不住寂寞的,且不说大气压力的测量方法,只是这“引力”的推测,就让人神魂颠倒,说不出的震撼。

然而沈括却叹了一声:“这道理寻常百姓怕是想不透彻,我正苦恼要如何发文呢。”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理论,而是涉及地动说这个大道的前置学说。偏偏他现在还没能算出一个定式,也无法证明气压和引力的关系。而就算把式子写出来,放在《日新报》上恐怕会适得其反。

苏轼闻言皱了皱眉,刚想劝沈括不要瞻前顾后,大胆写出,传遍士林即可。一旁坐了许久,一直都没开口的韩邈却微微一笑:“这惊世的道理,的确不宜放在报上,但并非不能公诸于众。存中兄为《日新报》供稿已有数十篇,颇有受众。何不把这些杂文编纂成册,出一本书呢?既然是新书,再往其中加些文章,也无不可嘛。”

沈括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话有道理啊!出书不比办报,市井小民多半是不会买的。想要收藏的,肯定是士人,多半还是心中有奇思,对梦溪生的小论颇为认同之人。而这些人里,也不乏聪慧之辈,若是把“引力”的理论传播出去,必然会引起讨论。只要有人议论,就不怕没人认同。毕竟这是大道,至简却又无可反驳,乃世间真理!

心中一阵澎湃,沈括立刻拱手:“我这就回去写稿,出书之事,就烦劳景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搜了搜,发现苏东坡担任的官职名叫“推官”而不是判官,改一下orz

水银气压计来自著名的托里拆利实验,那个成品比较类似福廷式水银气压计。计量上面,宋尺比现代的市尺要短一点,一分也不是非常精准,故而用了约数。正常是每升高12米降低1毫米汞柱的大气压。

第157章

自从《明德报》停刊之后,程颐就闭门不出。莫说文会,连弟子也不怎么教了,只在家潜心研究经学。他的兄长程颢则被天子换了差遣,出京巡视各地水利。也正因此,士林中才没几个敢对程家落井下石。

不过这些对于程颐而言,根本无关轻重,他毕生钻研的学问,才是最为重要的。既然大气有巨力已成事实,一味规避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程颐的目标,就改为了怎么把气压、天理和纲常联系起来。

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数月研究,程颐终于大致理清了思路。大气有巨力,乃是天道至高的表证。故而万物才在重压中生,却又丝毫感觉不到压力。这力道无处不在,犹如上天无时无刻不关注世人。唯有遵从天理,顺天而为,才能体悟“道”之所在。相反,若是悖逆了天道,就会遭到上天责罚。就如那宝应观前的演法,故意抽出大气,才生出爆鸣,便是天之怒,不可妄为。

而从这个角度,又能反推到孟子的“行善说”。若是人性不善,如何能在重压下得以存活?甚至可以说,天下万物最初都是向善的,这“善”才根本,才是“理”之所在。而影响人的恶,来自于“才”,因为气分清浊,当“才”被浊气所污,就会变成恶,故而教化才尤为重要。

当然,这理论中,有一部分用到了张载的学说。但是张载关于“真空说”和“宣夜说”的看法,他并不认同。宣夜说根本没法解释日夜轮替,哪有浑天说来的妥当?而真空也未必能让东西漂浮,就如那大铁球被扯开的一瞬,声若雷鸣。想来真空是不存外物的,真正的混沌里,哪能存在炙热的日轮,银白的月华?

至于什么大气成分,显然属于细枝末节,不过是阴阳之变罢了。

如此一来,这些新出现的东西,就被程颐稳妥的融入了自己的理念之中。当然,还有不少细节需要推敲,寻找相应的经典对照,但是比起当日慌乱,程颐已经有了底气。这些天,更是连书房的门都不愿出,每日只翻看古书。若有闲暇,也不过翻翻小报。当然,程颐心底对于《日新报》的厌恶,至今也未曾消退,但是梦溪生的小论还是要瞧瞧的,以免漏了什么新发现,影响他做学问。

也正因此,程颐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梦溪生要出书的消息。只一行小字,放在杂文专栏之下,言明他对大气压力又有了新见解,但是理论太过复杂,不适合放在报上,不日将出版一本新书,集合过往旧文,并附上新作。

这种集结成册的事情,如今并不罕见。《苏定方传》已经出到了第六卷,每次发行都引得众人追捧。还因盗印,在开封府打了两场官司呢。只是连载的话本出书常见,这种杂文集也出书,就颇为罕见了。

应当是梦溪生想凭大气压力之说盛行,再赚一笔润稿费吧?就算看重梦溪生笔下的杂文,程颐对于此人的评价也不算高。整日在《日新报》上刊文,多半也是个爱慕虚名,贪恋钱财之辈。看他的杂文里连半点经学都不曾提,恐怕连进士都没考上,更无功名可言。

不过再怎么鄙夷,这书也是要买的。程颐专门吩咐了仆从,书一上市,立刻就买本回来。结果到了当日,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他才等到仆从归来。

“怎地如此慢?”程颐是个自律的人,更见不得人衣冠不整。瞧见那仆从的模样,就忍不住皱眉。

知道自家主人的脾性,可是此刻也来不及收拾利落了,那仆从尴尬道:“二郎吩咐小的买书,谁料书店人太多,竟是挤不进去。小的连跑了三家,衣衫都扯破了,才买到了一册。”

说着,他小心翼翼递上了书。程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伸手接过。看了看那蓝色绢面的封皮,和上面《梦溪笔谈》四字。他缓过了神,问道:“这本不是杂文吗?怎会如此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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