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伟道:“8月10日,陈菲菲有没有感冒、发烧或其他生病的症状?”
肖霄不停地摇头,道:“没有发现。下午我们在打麻将,如果她生病了,我们应该知道。”
苗伟和张小舒来到肖霄等人平时换衣服的房间。房间如学校宿舍,摆了两张床,另外还有一个健身房常用的大柜子。房间内充斥着汗水、香水混杂的味道,桌上放有杂乱的生活物品。
肖霄打开柜子,拿起桌上的有卡通图案的白瓷杯子,道:“这是我的杯子。陈菲菲的杯子被你们带走了。警官,到底是谁做的坏事?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然后枪毙,为陈菲菲报仇。”
苗伟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管谁做了坏事,肯定跑不了。”
核实了陈菲菲在8月10日的身体状况,那么,陈菲菲是在什么情况下吃的头孢就是值得高度重视的问题。
苗伟和张小舒调查完金色酒吧后,马不停蹄,径直前往马背山庄园。
马背山庄园被封闭,勘查室小林等人正在进行现场勘查。
侯大利和副支队长老谭没有进屋,在庄园四周转了一圈后,来到游泳池边。江州8月天气炎热,晚上仍不退凉,热气无孔不入,劈头盖脸冲向人们,逼得大家只能躲在空调屋里。屋里空气不新鲜,待久了,人容易疲惫。马背山上比平地高出一百多米,温度降得不多,但是恰好处于风口上,微风习习,比城内舒服得太多。
在游泳池夜游,俯瞰江州城,喝点小酒,悠闲而富有小资情调的生活对于陈菲菲这种年轻女子极具杀伤力。侯大利在游泳池边走了两圈,脑中浮现出陈菲菲和李小峰在水中游泳的画面。画面清晰,甚至细节都真实生动。
“谭支,山庄要吃喝玩乐,服务人员必不可少。马背山庄园有哪些服务人员?”
“清洁阿姨有两名,每天定时过来打扫,打扫结束便离开。厨房里有两个厨师,平时不来,山庄有人,才过来上班,一般是在晚上9点下班。”老谭是副支队长,职位高于侯大利,年龄也比侯大利大得多。由于侯大利连破积案,威望甚高,再加上省公安厅的背景,所以,他很认真地回答侯大利的提问。
侯大利道:“厨师说的是啥情况?”
老谭道:“8月10日,也就是昨天晚上,有四个人陆续来到庄园。李小峰最先来,然后是一男一女坐车过来,再后来就是单独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开的是宝马车,就是陈菲菲。吃过晚饭以后,那一对男女离开庄园,陈菲菲留了下来。9点,厨师准备好烧烤食材,放在游泳池边,然后便下班。事情很清楚,陈菲菲死后,李小峰开着宝马车抛尸,没有回山庄,直接离开了江州。8月11日早上,清洁阿姨回到山庄时,里面乱成一团。还有些细节正在进行固定,大体就是这样。陈菲菲死时身穿游泳衣,多半就是在游泳时死于心肌梗死。”
侯大利道:“找到宝马车了吗?”
老谭道:“凌晨5点从视频中发现宝马车以后,宝马车就没有再出现。到现在,仍然没有发现这辆车。李小峰抛尸以后,应该乘坐其他车辆离开。”
侯大利点了点头,指着泳池边上的烧烤台,道:“陈菲菲在下午6点左右来到马背山庄园,晚餐时应该没有喝酒,否则晚餐时就有可能出事。到了凌晨2点左右,陈菲菲应该是喝了酒的,又由于服用了头孢拉定,引发心肌梗死。如果在马背山庄园找到头孢拉定,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有意为之,那是谋杀;另一种是无意为之,那是意外。从抛尸来看,李小峰应该对陈菲菲的死亡没有做好准备,否则不该如此草率处理。”
“大利、谭支,在李小峰卧室抽屉里发现了一盒头孢拉定胶囊。陈菲菲服用的正是头孢拉定。这一盒拆开过,里面少了两粒。”勘查室小林走了过来,物证袋里有一个药盒子。
侯大利皱眉,道:“李小峰的抽屉里有多少种药?”
勘查室小林道:“十多种吧。”
小林、侯大利、老谭和张小舒来到卧室。
小林指着抽屉,道:“李小峰房间的抽屉里除了头孢拉定,还有阿莫西林、藿香正气口服液、双黄片、维生素C,都是些常备药。”
阿莫西林、藿香正气口服液等药没有打开,双黄片、维生素C和头孢拉定被打开使用过。
“陈菲菲打麻将时没有感冒,身体没有异状,并不代表她晚上没有生病,吃头孢拉定是正常用药,只不过没有控制饮酒。”小林拿出物证盒,往里装药品。
侯大利抬头望了望玻璃天窗,又透过大窗俯瞰江州。他在头脑中想象出陈菲菲和李小峰在房间里的画面,提出一个疑问:“如果真是头孢类过敏或者喝酒引起的心肌梗死,会有呼吸困难、胸闷、气促、恶心、难受等症状,并不会立刻致死,李小峰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而是阳江高速的副总,有工作经验,有人生阅历,见多识广。如果陈菲菲真出现了这些症状,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叫救护车。叫了救护车,即使死了人,也没有太大责任。现在这样抛尸,真不知李小峰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
小林觉得事情是板上钉钉,好奇地问:“大利,那还能有什么隐情?”
侯大利道:“我不知道,抛尸的行为有点怪,不正常。”
8月11日晚,马背山庄园勘查结束后,滕鹏飞立刻带着侦查员出现在李小峰面前。
李小峰眼窝深陷,带着血丝,故作镇静地道:“滕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从江州跑到阳州来找我?”
滕鹏飞没有笑容,脸上每一颗麻子都如准备射出的子弹。他出示拘留证,宣布了对李小峰的刑事拘留决定。
看到拘留证以后,李小峰脑袋耷拉下来,小声嘀咕几句,一种深入骨髓的沮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在脸上。他对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未婚妻道:“赶紧给我爸打电话,给我找最好的律师。”
未婚妻声音颤抖,道:“你做了什么事?”
李小峰往日神采飞扬的脸上出现吃了臭狗屎的表情,暴躁地道:“我也不知道!”
在拘留证上签字,按下指印,李小峰似乎看见前方空间出现了深不见底的大洞,自己一脚踩空,瞬间失重,摔向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坐上警车,他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小区的绿树、年轻帅气的保安,以及在小区橡胶跑道上跑步的漂亮女人。这一切,在前几分钟都是最为寻常的景象。坐上警车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远离正常生活。商场中的算计、工地上的吵闹、酒场中的战争、女人的身体、空运的食材,都成为遥远且真实的梦。
短短几分钟,李小峰的世界分裂成了两半,前面和后面迥然不同。这是在极短时间内产生的裂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裂痕在迅速扩张。
滕鹏飞坐在李小峰身边,递了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
李小峰平时只抽雪茄,因为抽雪茄有范儿。他有些急切地接过滕鹏飞递过来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黑暗中,明亮的烟头快速移动,发出“嗞嗞”的声音,很快就行走到过滤嘴位置。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他的脸看起来阴晴不定。
接连抽了两支烟,李小峰慢慢镇静了下来,道:“滕支,我什么时候可以请律师?”
尽管以前认识李小峰,滕鹏飞在此时也不愿意多说话,简明扼要地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犯罪嫌疑人在被侦查机关第一次讯问后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可以聘请律师为其提供法律咨询,代理申诉、控告。”
这一段话他说过无数次,几乎倒背如流,不会多一字,也不会少一字,纯粹是公事公办。
车上,没有人再说话,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狭小空间内左冲右突。高速公路另一边,不时会出现开着强光的大车。强光冲破高速公路中间的隔离带,照进车内,照亮或惨白或疲倦的脸。驾驶员在短暂的时间内完全看不到路面,凭着本能掌握方向盘。他压低声音,狠狠地骂了一句。车子突破强光后,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一小时后,警车回到江州。李小峰下车的时候,腿突然软了一下,差点摔倒。滕鹏飞眼疾手快,抓住李小峰的胳膊,用力往上提了提。滕鹏飞每次走进大院时,都会抬头看一眼熟悉的四楼左侧会议室。今天,小会议室灯火通明,开着的那一扇小窗成为烟囱,有一片明显的烟雾笼罩其上。
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有侯大利、张剑波和吴雪三人参加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会议还未开始,三人坐在一起,低声交谈。吴雪道:“陈菲菲死因非常明确,头孢就酒,说走就走。剑波老师,是这样吧。”
张剑波点头道:“我看了尸检报告,没有问题。”
吴雪道:“大利提出的问题有道理,李小峰的处理方式太不明智了,直接打120,屁事没有。他这样做,小事变成了大事。”
“李小峰不是青屁股小孩子,做事有轻重,不会如此莽撞,一定还有内情。”侯大利皱眉,渐渐有了资深侦查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说话时,侯大利想起了周涛案。两件事的表现手法不一样,思路却如此相似。他暗骂了一句:“割韭菜,也得换一茬韭菜。背后这人当真猖狂,这是对我们的挑战。”
滕鹏飞赶到会议室以后,会议开始。
“8·11”案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又重新梳理了一次所有线索,比较重要的线索有两处,一处来自马背山庄园,另一处是来自高速路口、阳州小区的视频资料。
勘查室小林介绍道:“我们在李小峰卧室抽屉里发现了阿莫西林、藿香正气口服液、双黄片、维生素C等十一种常见药,其中双黄片、维生素C和头孢拉定这三种已经打开,有服用迹象,头孢拉定使用了两粒。我们在头孢拉定的药盒上提取到李小峰的指纹。在维生素C、双黄片以及其他药品上没有提取到李小峰的指纹。准确地说,这十一种药的药盒上只有头孢拉定留有指纹,其他药盒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
二组组长苗伟道:“视频大队提取了李小峰所居住的阳州小区的视频。8月11日早上6点57分,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进入小区车库,随后,在电梯监控视频中拍到了李小峰。我们又在阳江高速公路阳州东出口的视频中看到了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时间为8月11日早上6点34分。随后,我们又在江州高速公路路口视频中看到了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时间为早上5点44分。从江州到阳州高速公路,开了五十分钟,速度很快。在马背山的下山公路上拍到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时间是3点35分。通过分析视频,我们就可以画出一条连贯的线。8月11日凌晨3点35分,李小峰下山,驾驶肖霄的宝马车。凌晨5点44分,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出现在江州高速路口;早上6点34分,该车出现在阳州高速公路路口;早上6点57分,该车进入车库。我们正在寻找车牌号为山A×××××小车的司机,暂时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