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提利昂(2 / 2)

gu903();“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又是什么”提利昂问她,“难不成我是个巨人”

“哎哟,可不是嘛,”她愉悦地说,“我的兰尼斯特巨人。”说完她骑到他身上,一时之间,几乎就让他相信她的话。提利昂微笑着睡去

直到被黑暗中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吵醒,雪伊摇着他的肩膀。“大人,”她悄声道,“大人您醒醒,我好怕。”

他有气无力地坐起来,掀开毛毯,号音响彻夜空,狂野而急促,仿佛在喊着:快啊,快啊,快啊。他听见人们的叫喊、枪矛的撞击、马儿的嘶鸣,好在没有打斗。“是我父亲的喇叭,”他说,“这是作战集合令。史塔克军离我们不是还有一天路程么”

雪伊摇摇头,眼睛睁得老大,面色苍白。

提利昂呻吟着下床,摸索着走到帐外,一边叫唤他的侍从。苍白的迷雾自夜幕中飘浮过来,宛如河面上悠长的白手指。人和马在黎明前的寒气里跌跌撞撞,人们忙着系紧马鞍,将货物运上马车,并熄灭营火。号角再度吹响:快啊,快啊,快啊。骑士们纷纷跃上不住吐气的战马,步兵则边跑边扣上剑带。当他找到波德1时,那孩子正轻声打着鼾。提利昂扬腿狠狠地踢了他肋骨一脚。“快把我盔甲拿来,”他说,“动作快。”波隆从雾中跑来,已然全副武装,骑在马上,戴着那顶饱经击打的半罩头盔。“发生什么事了”提利昂问。

“史塔克那小鬼抢先一步,”波隆道,“他趁夜色沿国王大道南下,就在我们北方不到一里处,全军成战斗阵形。”

快啊,号角仿佛在喊,快啊,快啊,快啊。

“叫原住民准备出动。”提利昂缩回帐篷。“我的衣服上哪儿去了”他朝雪伊叫道。“就那件,不对,是那件皮衣,该死,对对,把我靴子拿来。”

等他穿好衣服,侍从已把他的盔甲排好。这身盔甲实在不起眼。提利昂本有一套上好的重铠,特别精心打造,适合他畸形的身体,只可惜而今好端端的放在凯岩城,与他相隔千里。他只好将就一下,在莱佛德伯爵的辎重车辆上东拼西凑:锁甲和头套,一名战死骑士的护喉,圆盘护膝,铁手套和尖角钢靴。其中某几件有装饰,有的则样式普通,通通都不成套,颇不合身。他的胸甲原本是要给个子更大的人穿的;为了对付他那颗不合比例的大头,他们找来一个水桶状的大盔,顶端有根一尺长的三角尖刺。

雪伊协助波德为他扣上扣环和系带。“如果我死了,记得要为我掉眼泪。”提利昂告诉妓女。

“你人都死了,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相信你会。”雪伊为他戴上巨盔,波德随即将之与护喉相连。提利昂扣上腰带,挂好短剑和匕首,沉甸甸的。这时马夫牵来他的坐骑,那是一头结实的棕色大马,身上的护甲和他一样厚实。他得别人帮忙才上得了马,只觉自己如有千石重。波德递上他的铁木镶钢边大盾,然后是战斧。雪伊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番。“大人您看起来很威武。”

“大人我看起来像个穿着滑稽盔甲的侏儒。”提利昂酸酸地说,“不过我谢谢你的好意。波德瑞克,倘若战事对我方不利,请护送这位小姐平安回家。”他举起战斧向她致意,然后调转马头,飞奔而去。他的肚子里好似打了一个结,绞得很紧,痛得厉害。在他身后,他的仆人们连忙开始拔营。朝阳自地平线升起,一根根淡红的手指从东方伸出。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深紫,缀着几颗星星。提利昂不知这是否会是他今生所见最后一次日出也不知思索这类事情是否就是怯懦的表现。哥哥詹姆在出战前想过死亡么

远处响起军号,低沉哀怨,令人灵魂不寒而栗。原住民纷纷爬上骨瘦如柴的山地坐骑,高声咒骂、彼此嘲弄,其中几个明显是醉了。提利昂领军出发时,空气中游移的雾丝正逐渐被东升旭日所蒸发,马儿吃剩的青草上凝满露水,仿佛有位天神刚巧路过,洒下整袋钻石。高山氏族紧跟在他身后,各个部落的人各自追随自己的领袖。

黎明的晨光中,泰温兰尼斯特公爵的军队有如一朵缓缓绽开的钢铁玫瑰,尖刺闪闪发光。

中军由叔叔指挥,凯冯爵士已在国王大道上竖起旗帜。步弓手排成三列,分立道路东西,冷静地调试弓弦,箭支在腰间晃动。成方阵队形的长枪兵站在弓箭手中间,后方则是一排接一排手持矛、剑和斧头的步兵。三百名重骑兵围绕着凯冯爵士、莱佛德伯爵、莱顿伯爵和沙略特伯爵等诸侯及其随从。

右翼全为骑兵,共约四千人,装甲厚重。全军超过四分之三的骑士齐聚于此,有如一只巨大钢拳。该队由亚当马尔布兰爵士指挥。提利昂看到他的掌旗官展开旗帜,家徽立即显露:一棵燃烧之树,橙色与烟灰相间。在他身后有佛列蒙爵士的紫色独角兽,克雷赫家族的斑纹野猪,以及史威佛家族的矮脚公鸡等旗号。

父亲大人则坐镇大帐所在的丘陵之上,四周是预备队,一半骑兵一半步兵,多达五千人。泰温公爵向来指挥预备队,身处可将战况尽收眼底的高地,视情形将部队投入最需要的地方。

即便从远处观之,父亲也依旧辉煌耀眼。泰温兰尼斯特的战甲,连他儿子詹姆的镀金套装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他的大披风由难以计数的金缕丝线织成,重到连冲锋时都鲜少飘起,一旦上马则几乎将坐骑后腿完全遮住。普通的披风钩扣无法承受如此重量,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趴在肩头、相互对应的小母狮,仿佛随时准备一跃而出。她们的配偶是一只鬃毛壮伟的雄狮,昂首立于泰温公爵的巨盔顶,一爪探空,张口怒吼。三头狮子都是纯金打造,镶了红宝石眼睛。他的盔甲则是厚重的钢板铠,上了暗红色瓷釉,护膝和铁手套均有繁复的黄金涡形装饰。护手圆盘是黄金日芒,每一个钩扣都镀上了金。红钢铠甲经过一再打磨,在旭日光芒中鲜亮如火。

这时,提利昂已可听见敌军的隆隆战鼓。他记起上次在临冬城大厅,看见罗柏史塔克坐在他父亲的高位上,手中未入鞘的长剑闪闪发光。他记得冰原狼自暗处攻来的景象,突然间仿佛又看到它们咆哮着向他扑来,咧嘴露出尖牙利齿。那小鬼会带狼上战场吗这念头令他大感不安。

经过整夜无休的长途行军,北方人此刻一定精疲力竭。提利昂不明白那小鬼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想趁对方熟睡时攻其不备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大,抛开其他方面不谈,泰温兰尼斯特对战争可是精明之极。

前锋军在左方集结。当先便是黄底的三黑狗旗,格雷果爵士正在旗下,骑着提利昂平生所见最大的马。波隆看了他一眼,嘻嘻笑道:“打仗时,记住跟着大个子。”

提利昂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为何”

“他们是最棒的箭靶,瞧那家伙,他会吸引全战场弓箭手的目光。”

提利昂笑笑,转用全新的观点审视魔山。“我得承认,我还从没这么想过。”

克里冈的装备半点也称不上华丽:盔甲是深灰色的厚重钢板,其上只有长期剧烈使用的痕迹,没有任何纹章或装饰。他的佩剑是一把双手巨剑,然而格雷果爵士单手提起浑如常人拿匕首一般轻松。此刻,他正以剑尖戳指,喝令众人就位。“谁要敢逃跑,我就亲手宰了他”他咆哮道,转头看到了提利昂。“小恶魔你守左边,看你有没有能耐守住河流。”

那是左军的最左翼,只要守住这里,史塔克军便无法从侧面包抄除非他们的马能在水上跑。提利昂领军朝河岸行去。“你们看”他以斧指河,叫道。“就是这条河。”一层白雾依然如毯子般笼罩着水面,暗绿河水奔流其下。浅滩满布泥泞,遍生芦苇。“我们负责防守此地。无论发生什么,保持靠近河流,决不要让它离开视线,决不能让任何敌人进到河流和我们之间。他们要玷污我们的河水,我们就剁掉他们的命根子,丢进河里喂鱼吃。”

夏嘎双手各持一斧,这时他两斧用力一敲,发出巨响。“半人万岁”他叫道。石鸦部的人立刻跟进,黑耳部和月人部也照样呼喊。灼人部虽然没叫,但他们拿起枪剑互击。“半人万岁半人万岁”

提利昂骑马绕圈,检视战场。周围的土地崎岖不平:岸边滑软泥泞,低缓的上坡一直伸向国王大道,再往东去,则是多石的破碎地形。丘陵中有些许林木点缀,不过此间树木多半已被伐尽,辟作农田。他听着战鼓,心脏在胸口随着节奏怦怦跳动,在层层的皮衣钢甲保护下,他的额际冷汗直流。他看着魔山格雷果爵士策马在战线上来来去去,高声喊话,指手画脚。左军的组成也多是骑兵,然而并不若右翼那样是由骑士和重装枪骑兵组成的钢拳,而是西境的杂牌部队:仅穿皮甲的弓骑兵、大批毫无纪律的自由骑手和流浪武士,骑着犁马、手持镰刀和祖父辈遗留的生锈刀剑的庄稼汉,兰尼斯港小巷中找来并未完成训练的男孩以及提利昂和他的高山氏族。

“等着喂乌鸦吧。”波隆在他身边低声呢喃,说出了提利昂没说的话,他不由得点头同意。父亲大人难道失却了理智左翼不仅没有矛兵,弓箭手很少,骑士更是稀罕,尽是些装备低劣、未加防护的人,况且还是由一个行事不经大脑、全凭意气用事的残暴粗汉所率领如此可笑的一支军队,父亲竟期望他们守住左翼

他没有时间仔细思考,鼓声愈来愈近,咚咚咚咚,潜进他的皮肤之下,令他双手抽搐。波隆拔出长剑,刹那间,敌人已出现在前方,从丘陵顶端漫山遍野地冒出来,他们躲在盾牌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整齐划一地迈步前进。

诸神该死,瞧瞧他们有多少人,提利昂心想,不过他明白父亲的总兵力比较多。敌军的首领们骑着披甲战马,领导士兵前进,掌旗官举起家族旗帜与之并肩而行。他瞥见霍伍德家族的驼鹿旗帜、卡史塔克家族的日芒旗、赛文伯爵的战斧旗、葛洛佛家族的盔甲铁拳其间更有佛雷家族的灰底蓝色双塔旗,前几天父亲还信誓旦旦地说瓦德大人不会出兵。史塔克家族的白色旗帜四处可见,旌旗在风中飘荡,翻飞于长竿之上,灰色的冰原狼仿佛也在旗帜上奔跃。那小鬼在哪里提利昂纳闷。

军号响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低沉而悠长,有如来自北方的冷风,令人不寒而栗。兰尼斯特的喇叭随即回应,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洪亮又不驯,只是提利昂的心中却觉得比较小声,且有些不安。他的五脏六腑一阵翻搅,涌起一股恶心,令他泫然欲呕;他暗暗希望自己可别因反胃而死。

当号声渐息,嘶嘶声填满了空缺。在他右边,道路两侧的弓箭手洒出一阵箭雨,北方人开步快跑,边跑边吼。兰尼斯特军的弓箭如冰雹一般朝他们身上招呼,百支,千支,刹那间不可胜数。不少人中箭倒地,呐喊转为哀嚎。这时第二波攻击又已从空中落下,弓箭手们纷纷将第三支箭搭上弓弦。

喇叭再度响起,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格雷果爵士挥动巨剑,吼出一声命令,几千个人的声音随即回应。提利昂一踢马肚,放声加入这个嘈杂的大合唱,随后前锋军便向前冲去。“河岸”当他们策马开跑,他对原住民吼道,“记住守住河岸”开始冲刺时,他还在前方带头,但齐拉随即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呐喊,从他身边向前蹿去,夏嘎狂吼一声,也跟了上去,原住民们纷纷跟进,把提利昂留在他们扬起的烟尘中。

正前方,一群敌军枪兵组成半月阵形,有如一只两面生刺的钢刺猬,躲在绘有卡史塔克家族日芒纹章的高大橡木盾后方,严阵以待。格雷果克里冈率领一队精锐的重装骑兵,成楔形阵势,率先与之接战。面对大排长枪,半数的马在最后一刻停止冲刺,闪避开去。有的则是横冲直撞,枪尖贯胸而出,当场死亡,提利昂看到十来个人因此倒地。魔山的坐骑被一根带刺枪尖刮过脖颈,它人立起来,伸出镶蹄铁的双脚便往外踢。发狂的战马跃入敌阵,长枪自四面八方向它捅来,但盾墙也同时在它的重压之下瓦解,北方人脚步踉跄地闪避这只动物的垂死挣扎。战马轰然倒下,吐血身亡,魔山却毫发无伤地起身,高擎双手巨剑,展开疯狂攻击。

夏嘎趁敌方盾墙上的裂缝还来不及合拢,也冲了进去,石鸦部的人众紧跟在后。提利昂高叫:“灼人部月人部跟我来”不过他们大都已冲到他前面去了。他瞥见提魅之子提魅的坐骑倒地而死,人则跳开脱身;有个月人部民被钉死在卡史塔克家的长矛上;康恩的马则扬腿踢断敌人的肋骨。这时,一阵箭雨洒在他们头上,究竟从何而来,他说不准,总之对史塔克军和兰尼斯特军一视同仁。它们或从盔甲上弹开,或找到暴露的血肉。提利昂举起盾牌,躲在下面。

在骑兵的冲击下,铁刺猬逐渐崩解,北方人纷纷后退。提利昂看见有个矛兵愚蠢地朝夏嘎直冲过去,结果被夏嘎战斧一挥正中胸膛,穿透盔甲、皮革、肌肉和肺,顿时毙命。斧刃卡在对手胸膛里,但夏嘎马不停蹄,又用左手的战斧将另一个敌人的盾牌劈成两半,右手的尸体则绵软无力地随马弹跳颠簸。最后,死尸滑落地面,夏嘎高举双斧,交互撞击,发出慑人的呐喊。

这时他自己也冲入了敌阵,战场瞬间缩小到坐骑周围几尺。一个步兵手持长矛朝他胸膛戳来,他战斧一挥,将矛格开,那人向后跳去,打算再试一次,但提利昂调转马头,把他踩在马下。波隆被三个敌兵团团围住,但他砍断第一支向他刺去的矛头,反手一剑又正中另一个人面门。

一支飞矛从左方朝提利昂射来,“咚”的一声插在木盾上。他转身追击掷矛者,但对方举盾过头,于是提利昂策马绕着他转,战斧如雨般砸在盾上。橡木碎屑四溅,最后北方人终于脚底一滑,仰面摔倒在地,盾牌却刚好挡在身体上。提利昂的战斧够不到他,下马又太麻烦,所以他抛下此人,策马攻击另一目标。这次他从对方后背偷袭成功,战斧向下一劈,正中敌人,却也震得自己手臂酸麻。他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便勒住缰绳,寻找河岸,猛然发现河流竟在右手,看来乱军中他不知不觉调转了方向。

一位灼人部民骑马从他身边跑过,软绵绵地趴在马脖子上,一支长矛插进肚腹,从背后穿出。虽然人是没救了,但当提利昂看见一名北方士兵跑过去要拉住那匹马的缰绳时,他也冲锋过去。

对方持剑迎战,他生得高大精瘦,穿着一件长衫锁子甲以及龙虾铁手套,不过掉了头盔,鲜血从额头的伤口直流进眼里。提利昂瞄准他的脸,奋力砍去,却被那高个子挥剑格开。“侏儒”他尖叫,“去死”提利昂骑马绕着他转,他也跟着旋身,不断挥剑朝提利昂的头颅和肩膀砍劈。刀斧相交,提利昂立时明白高个子不仅动作比他快,力气也比他大上许多。天杀的七层地狱,波隆跑哪儿去了“去死”那人咕哝着发动猛烈攻击。提利昂勉强及时举盾,挨下这一记猛击,盾牌仿佛要向内爆开,碎裂的木片从手边落下。“去死”剑士咆哮着再度进逼,一剑当头劈下,打得提利昂头昏眼花。那人抽回长剑,在他头盔上拉出可怕的金属摩擦,高个子不由得嘿嘿一笑谁料提利昂的战马突然张口,如蛇一般迅捷地咬掉他一边脸颊,伤口深可见骨。那人厉声尖叫,提利昂一斧劈进他的脑袋。“去死的是你”他告诉他,对方果然死了。

他正要抽回战斧,却听有人大喊。“为艾德大人而战”对方声音洪亮,“为临冬城的艾德大人而战”这名骑士马蹄奔腾,朝他冲来,带刺的流星锤在他头顶挥舞。提利昂还来不及叫唤波隆,两匹战马便轰地撞在一起,流星锤的尖刺穿透了他右手肘关节处薄弱的金属防护,一阵剧痛顿时炸裂开来,斧头也立刻脱手。他伸手想拔剑,但流星锤呼啦啦转了个圈,又朝他迎面扑来。一声令人作呕的碰撞,他从马上摔了下去。他不记得自己撞到地面,然而待他抬头,上方只有天空。他连忙翻身,想要站起,却痛得浑身发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动。将他击落的骑士靠过来,高高在上。“小恶魔提利昂,”他声如洪钟地向下喊,“你是我的俘虏了。投不投降,兰尼斯特”

我投降,提利昂心想,但话却卡在喉咙里。他发出沙哑的声音,挣扎着跪起来,胡乱地摸索武器:剑、匕首、什么都好

“投不投降”骑士高高地坐在披甲的战马上,人和马都活像庞然大物。带刺流星锤慵懒地转着圈。提利昂双手麻木,视觉模糊,剑鞘竟是空的。“不投降就得死。”骑士高声宣布,链锤越转越快。

提利昂踉跄着起身,不觉一头撞上马肚子。马儿发出凄厉的嘶喊,前脚跃起,剧痛令他只想要挣开。鲜血和肉块如雨般喷洒在提利昂脸上,接着,马儿以山崩之势轰然倒地。等他回过神,面罩里已塞满了泥巴,有东西正在撞击他的脚。他挣脱开来,喉咙紧绷得几乎无法言语。“投降”他好不容易挤出声。

“是,我投降。”一个人呻吟道,声音充满痛苦。

提利昂拨开头盔的泥土,发现那匹马朝另一方向倒下,正好压在骑士身上。骑士的一只脚被马困住,用来缓冲撞击的手则扭曲成怪异的角度。“我投降。”他继续说,同时用另一只没被折断的手在腰际摸索,抽出佩剑丢在提利昂脚下。“大人,我投降。”

侏儒头晕目眩地弯身拾起那把剑,手稍微一动,阵阵剧痛便自肘部直冲脑际。战事似乎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他所在的位置除了大批尸体,没有活人留下来。乌鸦在上空盘旋、落地啄食。他看到凯冯爵士派出中军支援前锋,大批长枪兵将北方人逼回丘陵,两军正在缓坡上作殊死搏斗,长枪方阵碰上了又一堵由椭圆铁钉盾构成的墙垒。他一边看,只见空中又洒下一阵箭雨,盾墙后的士兵在无情的炮火下纷纷倒地。“爵士先生,我想你们快输了。”他对被马压住的骑士说。对方没有答话。

背后忽然传来蹄声,他急忙旋身,但由于手肘的剧痛,他已无法举剑作战。幸好来的是波隆,他勒住缰绳,往下看着提利昂。

“看来,你还真帮不了什么忙。”提利昂告诉他。

“我看你靠自己也就够了。”波隆回答,“只是你把头盔上的刺弄丢了。”

提利昂伸手一摸,巨盔上的尖刺已然整个儿折断。“我没弄丢,我知道它在哪里。看到我的马了吗”

等他们找到马,喇叭又再度响起,泰温公爵的预备队倾巢而出,沿着河岸朝敌军冲去。提利昂看着父亲疾驰而过,身边围绕着五百名骑士,阳光在枪尖闪耀,兰尼斯特家族的红金旗帜在头顶飞扬。史塔克家的残余部队在冲击下彻底溃散,有如被铁锤敲打的玻璃。

提利昂盔甲下的手肘又肿又痛,他也就没参加最后的屠杀,转而和波隆前去寻找自己的手下。许多人都是在死人堆里找到的。乌玛尔之子乌尔夫倒在一摊渐渐凝固的血泊里,右手肘以下全部不见,身旁还倒卧了十几个月人部的同胞。夏嘎颓然靠坐在一棵树下,全身插满了箭,康恩的头枕在他膝上。提利昂本以为他俩都死了,但当他下马时,夏嘎却睁开了眼睛:“他们杀了科拉特之子康恩。”英俊的康恩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有长枪贯穿胸膛的一个红点。波隆扶夏嘎站起来,大个子仿佛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箭,便一支支拔出来,一边抱怨弓箭把他的盔甲和皮衣插出一堆窟窿。有几支箭射进体内,拔得他像个婴儿似的喊痛。当他们为夏嘎拔箭时,齐克之女齐拉骑马过来,向他们展示她割取的四只耳朵。提魅则率领灼人部众掠夺被他们杀掉的死人。跟随提利昂兰尼斯特上战场的三百名原住民,大约只有半数幸存。

他让生者打理死者,派波隆去处置被他俘虏的骑士,然后独自去找父亲。泰温公爵坐在河边,正拿一个镶珠宝的杯子喝酒,并让他的侍从为他解开战甲的环扣。“一场漂亮的胜仗。”凯冯爵士看到提利昂,便对他说,“你的野人打得很好。”

父亲以那双淡绿金瞳看着他,冷酷得令他打战。“父亲,是不是教您很吃惊啊”他问,“有没有破坏您的计划啊我们本该被敌人屠杀的,是不是这样”

泰温公爵一饮而尽,脸上毫无表情。“是的,我把无纪律的部队安排在左翼,预期他们会溃败。罗柏史塔克是个毛头小鬼,想必勇气多于睿智,我原本希望他一见我左军崩溃,便全力突进,企图侧面包抄。等他进了圈套,凯冯爵士的长枪兵便会转身攻他侧翼,把他逼进河里,这时我再派出预备队。”

“您把我丢进这场大屠杀,却不肯把计划告诉我。”

“佯攻难以让人信服,”父亲回答,“何况我不能把计划透露给与雇佣兵和野蛮人为伍的人。”

“真可惜我的野蛮人坏了您的大好兴致。”提利昂脱下钢护手,任它落地,因手肘的剧痛皱起眉头。

“以史塔克那小鬼的年纪来说,他的用兵超乎预期地谨慎,”泰温公爵承认,“但胜利就是胜利。你似乎受伤了。”

提利昂的右臂染满鲜血。“父亲,谢谢您的关心,”他咬牙道,“可否麻烦你派个学士来帮我看看除非您觉得有个独臂的侏儒儿子也不赖”

父亲还来不及回答,只听一声急切的喊叫:“泰温大人”他便转过头去。亚当马尔布兰爵士翻身下马,泰温公爵起立迎接。那匹马口吐白沫,嘴流鲜血。亚当爵士生得高瘦,一头暗铜色及肩长发,穿着发亮的镀铜钢铠,胸甲中央有一棵象征家徽的燃烧之树。他在父亲面前单膝跪下,“公爵阁下,我们俘虏了部分敌方头目,包括赛文伯爵、威里斯曼德勒爵士、哈利昂卡史塔克和四个佛雷家的人。霍伍德伯爵战死。至于卢斯波顿,恐怕已经逃了。”

“那小鬼呢”泰温公爵问。

亚当爵士迟疑片刻。“大人,史塔克那小鬼没和他们一道,他们说他已从孪河城渡河,带着骑兵主力,赶赴奔流城。”

好个毛头小鬼,提利昂想起父亲刚才的话,想必勇气多于睿智。若不是手痛得厉害,他一定会哈哈大笑。

注释:

1波德是波德瑞克的小名。oshow7,,;手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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