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凯特琳(2 / 2)

他不要我,凯特琳虚弱地想,看来做国王的果真不能有母亲啊,何况我还总说些不中听的话。“罗柏,你长这么大,中意瓦德大人哪个女儿可以自己决定,用不着我帮忙。”

“那您和席恩一起走罢。他明天动身,首先协助梅利斯特押送部分战俘去海疆城,随后搭船前往铁群岛。你也可以找条船,如果风向顺遂,不出一月便能返回临冬城。布兰和瑞肯需要你。”

而你不需要“你外公的时日所剩不多,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日,我就要留在奔流城守着他。”

“我是国王,我可以命令你走。”

凯特琳不理他。“我再说一遍,我希望你把席恩留在身边,派别人去派克岛。”

“和巴隆葛雷乔伊周旋,派谁比他儿子更合适呢”

“杰森梅利斯特,”凯特琳提议,“泰陀斯布莱伍德,史提夫伦佛雷,换谁都成唯独席恩不行。”

儿子在灰风身旁蹲下,拨弄冰原狼的毛皮,借此逃避她的目光。“席恩为我们立下不少功劳,我跟你说过他在狼林里从野人手中拯救布兰的事。而一旦与兰尼斯特家和谈不成,我就必须得到葛雷乔伊大王的长船舰队。”

“想得到他的舰队,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儿子留作人质。”

“他已经作了半辈子人质。”

“那不是没有原因的。”凯特琳说,“巴隆葛雷乔伊这种人不可信任。别忘了,虽说仅仅为期一季,可他毕竟曾自立为王。哪天他瞅准机会,说不定又会再度作乱。”

罗柏起身:“我不跟他计较这个。我是北境之王,满足他的愿望,让他当铁岛之王又如何只要他助我击败兰尼斯特,我很乐意将王冠奉上。”

“罗柏”

“我决定派席恩。日安,母亲。灰风,我们走。”罗柏快步离去,冰原狼亦步亦趋。

凯特琳只能目送他离开,那是她的儿子,也是她的主君,好奇怪的感觉啊。想当初在卡林湾,她叮嘱他要“发号施令”,如今他果然照办。“我去看看父亲,”她唐突地说,“艾德慕,跟我一起来吧。”

“戴斯蒙正在训练新募的弓箭手,我得去讲两句。晚些时候再去看他。”

晚些时候他说不定就不在人世了,凯特琳心想,却没有说出口。弟弟宁可上战场,也不愿进病房。

垂危父亲的病房位于主堡,穿越神木林是去那里的捷径。神木林里长满青草、野花、榆树和红木,浓密的叶片依然贪恋着枝干,对两周前白鸦带来的消息浑然不觉。枢机会虽已宣布秋季的到来,但诸神似乎还不愿把这个消息告诉清风和密林,为此凯特琳深觉感激。秋天,是个让人惧怕的季节,只因凛冬的阴影徘徊在前。一个人,无论睿智还是驽钝,都无法判断这次秋收会不会是今生最后的农获。

城堡顶层的房间里,奔流城公爵霍斯特徒利卧病在床,床位朝东,腾石河和红叉河汇流处尽收眼底。凯特琳进来时,他正在熟睡,他须发皆白,色泽竟和羽毛床褥无异,那曾经魁伟的身躯,如今已被逐渐扩散的死亡之气消磨得又瘦又小。

床边,静坐着她的叔叔黑鱼,他依然穿戴着锁甲,一身斗篷风尘仆仆,长靴蒙尘,满是干泥。“叔叔,你回来了,罗柏知道吗”布林登徒利爵士掌管罗柏的侦察部队,等于是他的耳目。

“还没有。我一进马厩,听说国王正在主持朝政,就直接过这里来了。我想我的消息应该私下报告给陛下。”黑鱼一头灰发,身形瘦长,动作精准,他刮得干净的脸上满是皱纹和风霜痕迹。“他情形如何”他问,她知道他问的不是罗柏。

“还是老样子。学士给他喝安眠酒和罂粟花奶止痛,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他吃得太少,似乎一天天虚弱下去了。”

“说过话没”

“有可越来越没条理。他常说起自己的悔恨,说起没完成的任务,还有过世很久的人和陈年往事。有时候他连季节都分辨不清,甚至把我当成我母亲。”

“他一直想念她。”布林登爵士答道,“你和你母亲很像,从颧骨就看得出,还有下巴”

“你记得比我清楚,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拂开一小撮垂落父亲脸庞的华发。

“每次我出城,都不知道回来时他是不是还活着。”虽然父亲当年和弟弟争执不下,但两人的感情依然十分紧密。

“好在你们和好了。”

他们静坐半晌,最后凯特琳抬起头:“你有消息告诉罗柏”霍斯特公爵呻吟一声,翻过身去,仿佛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布林登站起来。“到外面说吧,别吵醒了他。”

她随他走上石砌阳台,阳台呈三角形,好似巨舰船首。叔叔朝天空瞄了一眼,皱眉道:“连白天都看得见,我的人唤它作红信使可它带来的,到底是什么信息呢”

凯特琳抬眼望去,彗星淡红的轨迹划过蔚蓝的天空,仿佛天神脸上一记悠长的抓痕。“大琼恩对罗柏说,这是旧神为奈德展开的复仇火旗;艾德慕则认为那是奔流城胜利的预兆他看到一条长尾巴的鱼,蓝底透红,正是徒利家的徽章。”她叹口气,“我真希望自己也像他那般有信心。绯红,可是兰尼斯特的色彩啊。”

“那东西既不是绯红,”布林登爵士道,“也不是徒利家河泥的褐红,而是血红。孩子,那是横跨天际的一抹血迹。”

“我们的还是敌人的”

“打仗哪有单方面流血的呢”叔叔摇摇头,“神眼湖周围的河间地成了一片火海,四处血流成河。眼下战事南延至黑水河,往北则越过三叉戟河,几乎就要波及到孪河城。马柯派柏和卡列尔凡斯小胜了几仗,南境的贵族贝里唐德利恩则专心对付掠夺者,不断偷袭泰温大人派出的劫掠队,攻击后便闪电般地躲进森林。据报勃顿克雷赫爵士大肆吹嘘杀死了唐德利恩,结果没多久他的队伍就被贝里大人骗进陷阱,最后全军覆没。”

“奈德带去君临的卫士中有一些就跟着这个贝里大人,”凯特琳想起来,“愿诸神眷顾他们。”

“倘若传闻属实,这个唐德利恩和跟随他的红袍僧挺机灵,尚足以照顾自己。”叔叔说,“你父亲麾下的诸侯可就凄惨了,罗柏实在不该放他们离开。他们四处分居,各自为战,真是荒唐啊,凯特,荒唐透顶。杰诺斯布雷肯为保卫烧成废墟的家堡,身负重伤,他的外甥亨德利战死沙场。泰陀斯布莱伍德虽将兰尼斯特军逐出自己的领地,却被敌军带走了所有牲畜和粮草,只留给他鸦树空城和一片焦土。戴瑞家的部队起初进展顺利,轻易夺回了他们的城堡,可不到半月,格雷果克里冈便率兵攻至,把守军杀个一干二净,连他们的领主也不放过。”

凯特琳听了大惊失色。“戴瑞还是个孩子啊”

“是啊,而且是戴瑞家最后的传人。用那孩子原本可换一笔高额赎金,可对格雷果克里冈这种疯狗来说,黄金有什么用呢我发誓,这个畜生的头是献给全国百姓最好的礼物。”

凯特琳知道克里冈爵士恶名昭彰,但这未免也太“叔叔,不要提起头。瑟曦把奈德的头挑在枪尖,挂在红堡墙上,任由乌鸦和苍蝇糟蹋。”到了现在,她还是很难相信他就这么走了。有时她夜里醒来,半梦半醒之间,恍惚以为他就在身旁。“克里冈不过是泰温大人的走狗罢了。”泰温兰尼斯特凯岩城公爵、西境守护,瑟曦太后、“弑君者”詹姆爵士和“小恶魔”提利昂的父亲,新登基的幼王乔佛里拜拉席恩的外祖父才是真正的乱源,凯特琳如此坚信。

“很正确,”布林登爵士同意,“泰温兰尼斯特精明着呢,他安稳地守在赫伦堡重重高墙后,拿咱们的粮食喂他的兵丁,拿不走的就烧掉。他放出的走狗不只格雷果一条,亚摩利洛奇爵士也出马了,此外还有群科霍尔佣兵,这帮家伙性情残忍,爱把人弄成残废。我见过他们留下的景观:全村焚毁,妇女被奸淫后肢解,遭屠杀的孩子曝尸荒野,不得埋葬,任由狼群和野狗竞食这种场面连死人都受不了。”

“艾德慕若是知道,准会气疯的。”

“那正合泰温大人的意。凯特,散播恐怖自有其目的,兰尼斯特军要激我们与之决战。”

“只怕罗柏还求之不得呢,”凯特琳焦躁地说,“困守此地,他像笼子里的猫一样极不耐烦,可以想见,艾德慕、大琼恩及其他人必定日夜力促他出战。”儿子只打了两场胜仗,一次在呓语森林偷袭詹姆兰尼斯特,另一次是击溃包围奔流城的无主散军,但在他的诸侯们口中,他俨然已是征服者伊耿再世了。

黑鱼布林登皱起他的灰色浓眉。“这正是他们愚昧之处。我作战的首要原则,凯特是绝不让对方称心如意。泰温大人巴不得在他选择的地点与我们决战,他希望我们朝赫伦堡进军。”

“赫伦堡。”三河流域的每位孩童都听过赫伦堡的故事。这是三百年前由“黑心”赫伦王在神眼湖边建造的巨大堡垒。那个时代,七国境内真正是七国分立,而河间地区由铁群岛的“铁民”所统治。骄傲的赫伦想拥有全维斯特洛最大的殿堂和最高的塔楼,所以他前后耗费四十年修建此城。巨大的阴影在湖边不断拔高,赫伦王的军队则四处劫掠,从邻国抢来石头、木材、黄金和工人。在采石场中,在拖木橇上,在修建那五座巨人般的高塔时,成千上万奴工力竭而死。人们冬天挨饿受冻,夏天汗流浃背,风风雨雨,劳作不息。为筹备足够的梁柱和椽木,生长三千年的鱼梁木横遭砍伐,赫伦竭尽河间全境和铁群岛的一切资源,只为达成一己迷梦。最后赫伦堡终告竣工,然而就在赫伦王进驻城中的当日,征服者伊耿也率军登陆君临。

凯特琳还记得以前在临冬城,老奶妈是怎么把这个故事说给她的孩子们听的。“赫伦王发现厚墙和高塔无法对抗巨龙,”故事总在这里结束,“因为龙会飞。”龙焰吞噬了这座怪物般的堡垒,赫伦全族尽死其间。而从此之后,获得赫伦堡的每位家族都会遭遇不幸。赫伦堡虽然固若金汤,却是个阴暗而遭诅咒的地方。

“我决不会让罗柏在那座堡垒的阴影下作战,”凯特琳承诺,“可是叔叔,我们总得采取行动,扭转局面啊。”

“而且要快,”叔叔同意,“孩子,我还没把最坏的消息告诉你。据我派往西方的探子回报,一支新军正在凯岩城集结。”

一支兰尼斯特新军,她惶惶不安。“这个消息必须立刻报告给罗柏。这支部队由谁带领”

“据说是史戴佛兰尼斯特爵士。”他将视线转往双河汇流处,红蓝相间的斗篷在微风中轻摆。

“又是他侄子”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族实在枝叶茂盛,盘根错节。

“是他堂哥,”布林登爵士纠正,“泰温大人亡妻的哥哥,所以是亲上加亲。但此人年纪已老,脑袋又向来不太好使。可他有个儿子达冯爵士,据说骁勇善战。”

“就让我们祈祷领军的是父亲,而非儿子吧。”

“不管怎样,他们暂时不构成威胁。这支军队由流浪武士、自由骑手和兰尼斯港的小巷里招募的新手组成,史戴佛爵士必须首先武装他们,训练他们,之后才敢出兵然而我们别心存幻想,泰温大人不是弑君者,他决不会没头没脑地出击,他一定会耐心等候,直到史戴佛爵士进军后,方才离开赫伦堡。”

“除非”凯特琳道。

“怎样”布林登爵士询问。

“除非他迫不得已,必须离开赫伦堡,”她说,“去应付其他威胁。”

叔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蓝礼大人。”

“蓝礼陛下。”既然要求他帮忙,便得用他自封的头衔相称。

“这倒有可能,”黑鱼露出一抹危险的微笑,“不过,他会要求回报。”

“国王要的东西都一样,”她说,“臣服。”oshow7,,;手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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