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制止呼喊的不是攸伦,而是那天杀的女孩。她把两个指头放进嘴巴,尖利的口哨声刺透喧哗,犹如钢刀切割奶酪。“阿叔阿叔”她弯腰捡起一顶华丽的黄金头箍,蹦蹦跳跳地奔上台阶。纽特抓住她胳膊,一时间,伊伦只盼望哥哥的助手赶快动手,了结这愚蠢的女孩,然而阿莎很快挣脱了“理发师”,还对红拉弗说了些什么,逼得对方缓缓退开。她推开叔叔的助手们走到顶端时,全场的欢呼声都停止了。毕竟,她是巴隆葛雷乔伊的亲生爱女,人们很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谢谢你带着这么丰盛的礼物来参加我的女王会,阿叔,”她告诉维克塔利昂,“可你不需要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呀。我庄严承诺,决不伤害你。”有人哄笑起来,阿莎转向头领们,“别笑,在这儿的所有人当中,没有谁比我阿叔更勇敢,没有谁比他更强壮,也没有谁比他更凶猛。他跟你们一样能数到十,这有我亲眼为证而且,当需要数到二十时他还会把靴子扔掉。”更多的人笑了。“可惜,可惜他没有子嗣,老婆也死了好几个,鸦眼是他兄长,比他更有资格”
“没错”红桨手在下面叫喊。
“是啊,不过我却更有资格。”阿莎自信满满地把头箍戴在头上,黄金映照黑发。“巴隆的弟弟得排在巴隆的儿子后面”
“巴隆的儿子死光了,”跛子拉弗叫嚷,“你不过是巴隆的小闺女”
“闺女”阿莎把手伸进夹克,“噢瞧瞧这是什么某些人不是自断奶之后就没见过了”大家又哄笑,“君王有乳头糟糕的念头,歌里是这么唱的吧拉弗,听我说,我确实是个女人但不是老太婆,我不像你跛子拉弗干吗不叫打摆子的拉弗”阿莎从双乳之间抽出一把匕首,“我是位母亲,而它是我的乳儿宝宝”她把匕首高高举起。“请上前来,我的助手们。”他们推开维克塔利昂的三位助手,来到她下面阶梯上列队:“处女”科尔、特里斯蒂芬波特利和“骑士”赫拉斯哈尔洛爵士他的佩剑“夜临”跟邓斯坦卓鼓的红雨剑一样充满传奇色彩。“我阿叔说你们大家都认识他,同样的,你们也都认识我”
“我还想跟你亲近亲近呢”有人高叫。
“回家亲热自己的老婆去”阿莎吼回去,“阿叔说他能给你们的将比我父亲给的更多。很好,可那是什么呢有人说,是财富和荣耀,还有自由,多么美妙。但请仔细想想,他带给咱们的真是这些吗别忘了成群的寡妇,不信的话,就去听听布莱克泰斯大人的故事吧。你们中有多少人的家园被劳勃的军队烧毁过你们中有多少人的女儿遭到欺凌和强暴燃烧的村镇和坍塌的城堡,这就是我父亲带给大家的成果,他带给你们的是失败而我这位阿叔将带来更多失败只有我,我不会走这条路。”
“你将带给我们什么”卢卡斯考德问,“教大家织毛衣”
“没错卢卡斯,我会给大家织出一个王国。”她的双手交替抛掷匕首,“我们应当从少狼主身上吸取教训,他赢得了每一次战斗却失去了自己的国家。”
“海怪跟狼仔不同,”维克塔利昂反对,“无论长船还是海兽,海怪抓着猎物就绝不松手。”
“我们抓着什么了,阿叔北境吗那算什么,百里千里亿万里,远远离开大海的波涛我们占领了卡林湾、深林堡、托伦方城,甚至夺得了临冬城,该怎样来炫耀它们呢”她一挥手,黑风号的船员肩扛橡木铁箱挤上前来。“让我带给你们磐石海岸的财富。”第一个箱子被打开时阿莎说。鹅卵石稀里哗啦,如雪崩般四散翻滚,灰的黑的白的,全是被海潮磨平的鹅卵石。“让我带给你们深林堡的宝藏。”第二个箱子也被打开了。一堆松果喷涌而出,翻滚弹跳着落入人群中。“最后,还有临冬城的金子。”第三个箱子里装的是黄色芜菁,又圆又硬,体积比得上男人的脑袋。它们落在鹅卵石和松果之间,阿莎用匕首刺起一块。“哈穆德夏普,”她叫道,“你儿子哈拉格战死在临冬城,就为这个。”她从刀尖上摘下芜菁丢过去。“你还有别的儿子,如果你还打算用他们的生命来交换芜菁,就请呼喊我阿叔的名字”
“如果我呼喊你的名字,”哈穆德询问,“我能得到什么”
“和平。”阿莎说。“土地。胜利的果实。我将带给你们海龙角和磐石海岸,黑土地、大森林还有足以供每个男孩修建厅堂的石头。我们也将拥有北地人作为朋友,并肩对抗铁王座。摆在面前有两条路:为我戴上王冠,和平和胜利;选择我阿叔,更多的战争和更多的失败。”她收起匕首。“你们想要什么,铁种们”
“胜利”“读书人”罗德利克呼喊,他双手围拢嘴巴,“胜利,阿莎”
“阿莎”贝勒布莱克泰斯头领回应,“阿莎女王”
阿莎的船员们齐声高叫:“阿莎阿莎阿莎女王”他们顿足舞拳拼命吆喝,湿发简直难以置信。她会毁了她父亲的事业特里斯蒂芬波特利吼着她的名字,还有不少哈尔洛家的人,古柏勒家的人,红面孔的梅林伯爵,许许多多多到牧师无法相信的人为着一个女人
但仍有不少人保持沉默,或是相互咕哝着什么。“不要懦夫的和平”跛子拉弗咆哮。红拉弗斯通浩斯则摇起葛雷乔伊家的大旗,“维克塔利昂维克塔利昂维克塔利昂”人们开始互相推挤。有人捡起松果掷向阿莎,她急忙闪躲,那顶临时的冠冕也因之坠落。一时间,牧师只觉得身陷于巨大的蚁丘,脚下是成千上万激动的蚂蚁。这些“阿莎”和“维克塔利昂”的叫喊犹如来来回回的巨浪,而他感到凶残的风暴即将把大家全部吞没。风暴之神就在我们之中,牧师心想,他散播着不和与愤怒。
号角破空,声如利刃。
号声洪亮而致命,急迫的尖啸教人骨头乱颤。号声游移在潮湿的海风中:
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所有目光都转向号声传来的方向是攸伦手下一位混血杂种在吹号。这光头巨汉胳膊上戴了无数闪闪发光的由黄金、翡翠和黑玉制成的臂环,宽阔的胸膛文刺着凶狠的禽鸟,利爪滴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那只弯弯的号角闪动着黑光,它比那男人还高,因而他必须用双手捧着吹奏。号角上布满红金与黑铁的条纹,号声高涨时,条纹上雕刻的古老瓦雷利亚铭文开始变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多可怕的声音,满载苦痛与怒气的号叫,威胁着要把人耳烧焦。湿发伊伦捂紧耳朵,恳求淹神升起熊熊波涛,把这可恶的号角打个粉碎,可那尖啸还在回荡。这是来自地狱的号角,他张口呐喊,却没人能听到。文身男人的脸颊胀成了一个大球,仿佛就快炸裂,他胸前的肌肉不断抽搐,似乎那只鸟正在撕裂血肉,渴望展翅飞翔。铭文剧烈燃烧,每根线条每个字眼都喷出白色火光。回荡回荡回荡,没完没了地持续回荡,回荡在身后的呼啸丘陵,回荡在娜伽摇篮湾对面大威克岛的群山之间,回荡回荡回荡,直到填满整个潮湿的世界。
正当他以为号声将永无休止时,它却戛然停下。
号手泄气了。他晃了晃,颓然倒下,牧师看见橡岛的奥克伍连忙伸出援手,而“左手”卢卡斯考德从他手中接过那只弯弯的黑号角。号角中升起一股细薄的轻烟,吹号的混血杂种嘴边满是鲜血和水泡。
他胸前的飞鸟也在泣血。
攸伦葛雷乔伊缓缓地登上山丘,每只眼睛都望着他。头顶的海鸥一次又一次地尖叫。不敬神的人将永不能坐上海石之位,伊伦坚信,可他必须准许兄长发言。
牧师发出无声的祈祷。
阿莎的助手们慢慢退开,维克塔利昂的手下也一样。牧师退后一步,把一只手掌放在娜伽的肋骨那粗糙的冷石头上。鸦眼矗立在阶梯顶,站在灰海王大厅的门前,用那只微笑的眼睛打量着船长和头领们,而伊伦能感觉到他的另一只眼睛,隐藏的眼睛。
“铁民们,”攸伦葛雷乔伊说,“你们都听见了我的号角,现在请听听我的发言。我是巴隆的弟弟,在科伦膝下还活着的儿子里我是长兄。维肯大王和老海怪的血液流淌在我的血管里,而我比任何先人都航行得更远。在世的海怪里,只有一只从未品尝过失败的滋味,只有一只从未弯曲膝盖,只有一只去过阴影之地旁的亚夏,目睹了无法想象的奇迹和恐怖”
“你那么喜欢阴影的话,滚回那里去。”粉红脸颊的“处女”科尔喊道,他坚定地支持着阿莎。
鸦眼没搭理他,“我弟弟将完成巴隆的征服,去夺取整个北境。我亲爱的侄女将带给大家和平和松果。”他蓝色的嘴唇浮现微笑。“阿莎希望享受胜利回避失败。维克塔利昂想统治一个真正的王国,不屑于几亩贫瘠的土地。但从我这里,你们两者皆可得到。”
“鸦眼,这是你们给我起的外号。说得好,试问谁的眼睛能比乌鸦更敏锐每当战斗结束,总会立刻有成百上千只乌鸦赶来在群尸上开展盛宴。乌鸦的天赋是寻觅死亡,而我看到整个维斯特洛正迈向毁灭愿意追随我的人将在他们的末日来临之际尽情欢宴”
“我们是天生的铁种,我们是古老的霸王。我们的旨令曾在涛声所至的地方通行无阻。我弟弟让你们满足于寒冷阴森的北境,我侄女给的更少可我将带给你们兰尼斯港、高庭、青亭岛、旧镇,河间地和河湾地,御林和雨林,多恩领和边疆地,明月山脉和艾林谷,塔斯与石阶列岛。我承诺我们将君临天下我承诺我们将得到整个维斯特洛。”他扫视牧师。“毫无疑问,为了我们的淹神无上的荣光。”
半晌间,连伊伦也被他激昂的宣言弄得神志恍惚。在天空中出现红彗星那天,牧师做过同样的美梦。让刀剑和烈火降临人世,扫荡青绿之地,摧毁庙堂里的七神,拔掉北方人的白树
“鸦眼,”阿莎叫道,“你的理智全在亚夏丢光了吗如果我们连北境都保不住我们的确守不住凭什么去夺取七大王国”
“为什么不行,以前有人处于同样的地位办到过。难道巴隆从没教他的女儿战争之道吗维克塔利昂,看来老哥的女儿不知道征服者伊耿。”
“伊耿”维克塔利昂的手臂环抱住胸甲。“征服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一样身经百战,鸦眼,”阿莎说,“伊耿坦格利安是凭借巨龙的力量才征服了维斯特洛。”
“我们也行。”攸伦葛雷乔伊许诺,“你们听到的号角是我在瓦雷利亚的烟火废墟中发现的,除了我,没有活人敢踏上那里的土地。你们体验了它的声音,感受到它的力量。这是龙之号角,在那些用火红的金子和瓦雷利亚钢煅制而成的条纹上铭刻着远古魔符。古代龙王们吹着同样的号角,直到末日降临。透过它,铁民们,我能让巨龙服从我的召唤。”
阿莎纵声长笑,“一只能让山羊服从召唤的号角或许还更管用,鸦眼。世上没有龙了。”
“小妹妹,这次你又错了。龙还有三只,而我知道它们在哪里,无疑这配得上一顶浮木王冠。”
“攸伦”“左手”卢卡斯考德呼喊。
“攸伦鸦眼攸伦”红桨手跟着喊。
宁静号的哑巴船员和混血杂种打开了攸伦的箱子,将丰厚的礼物呈现在船长和头领们面前。双手攫满黄金的何索哈尔洛第一个喊出攸伦的名字,接着是葛欧得古柏勒,“破砧者”艾里“攸伦攸伦攸伦”呼喊不断蔓延,不断增强,终于变成咆哮。“攸伦攸伦鸦眼攸伦国王”声如雷霆,震撼娜伽山丘,好比风暴之神在翻卷乌云。“攸伦攸伦攸伦攸伦攸伦攸伦攸伦攸伦”
即使牧师也会困惑。即使先知也会恐惧。湿发伊伦遍寻内心,拥抱他的神灵,却只发现一片静寂。上千个嗓门在高呼哥哥的名字,而他听到的只是生锈铁门链的尖叫。oshow7,,;手机阅读,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