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臭佬(1 / 2)

他首先听到的是姑娘们的吠叫,它们一路狂吠着往栏里赶;接着是踏在石板上的马蹄声,这让他立刻惊起,锁链叮当作响。由于脚镣不满一尺,他只能以小碎步前进。这样子走不快,但他尽最大努力从小床上跳下来,连蹦带跳地上去迎接。拉姆斯波顿老爷回来了,他的臭佬得去服侍。

阴冷的秋日天空下,猎手们鱼贯奔入大门。骨头本当先,姑娘们在他周围咆哮吠叫。接下来是剥皮人、酸埃林和挥舞着油亮长鞭的舞蹈师达蒙。大小瓦德骑着达斯丁夫人送的灰色小马。老爷自骑“血子”,一匹脾气能与老爷本人相提并论的红色公马。老爷正在纵声长笑。这可能是件大好事,也可能是大坏事,臭佬为此惴惴不安。

母狗们被他的气味吸引,直冲他奔来。这群猎狗喜欢上了他,他和它们一起睡,有时骨头本还让他分享它们的晚餐。此刻母狗们叫嚣着冲过石板地,绕着他转圈,争相跳跃去舔他污秽不堪的脸,或咬他的腿。梅森特咬紧他的左手猛摇,力道之猛,臭佬不由得担心自己会再失去两根手指。红简妮将他当胸撞翻在地,这母狗精瘦干练,肌肉结实;臭佬却肌肉松弛,白发灰肤,骨质疏松,饿得半死不活。

等他将红简妮推开,挣扎着跪下时,骑手们已纷纷下马。二十来人骑马出去,现今原封不动地回来,这只意味着搜索失败。看来没好事。拉姆斯老爷讨厌失败,他会伤害别人来泄愤。

其实近些日子,老爷收敛多了。荒冢屯里毕竟驻扎着波顿家需要拉拢的各路盟军,拉姆斯老爷不能轻侮达斯丁家、莱斯威尔家和自家麾下的小领主们。他在他们面前总是彬彬有礼、笑脸相迎,但关起门来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为符合霍伍德伯爵和恐怖堡继承人的身份,拉姆斯波顿精心打扮了一番。他的斗篷乃是用几张上好狼皮缝成,足以抵挡秋天的寒风,右肩处用一只露出黄色利齿的狼头搭扣扣紧。他腰间一边挂了把弯刀,那刀像屠刀一样又厚又沉;另一边挂了一把长匕首和一把弯曲的剥皮小刀小刀尖端是个钩,极锋利这三把刀都有黄色骨柄。“臭佬,”老爷坐在血子高高的马鞍上叫道,“你也太臭了吧。我在院子对面都能闻到你的味道。”

“我臭我臭,老爷,”臭佬必须这么回答,“请您原谅。”

“我给你带了件礼物,”拉姆斯扭身伸手,从马鞍后抓了样东西抛来,“接着”

戴着脚镣手铐、又缺了手指的臭佬比那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男孩笨拙得多。那颗头打中了他残缺的手掌,从他手指的断桩上弹开,落在他脚上,洒出一堆蛆。那颗头结满血块,面容几不可辨。

“我叫你接着,”拉姆斯喝道,“给我捡起来。”

臭佬试图抓住一只耳朵提起那颗头,但他又失败了。头上的肌肤已腐烂变绿,耳朵就在他指间断裂。小瓦德见状哈哈大笑,很快所有人都跟着哄堂大笑。“噢,算了算了,”拉姆斯说,“来照料血子吧。我把这杂种骑得太狠。”

“是,老爷,我就来。”臭佬连忙凑到马旁边,把那颗烂头留给狗们。

“你今天闻起来像猪粪,臭佬。”拉姆斯说。

“对他来说,算是改观喽。”舞蹈师达蒙一边卷鞭子一边笑。

小瓦德从马背上下来。“别忘了我的马,臭佬,还有我小堂弟的马。”

“我的马我自己管。”小瓦德成了拉姆斯老爷最宠爱的好小子,他们一天比一天亲近;但小个子佛雷的想法不一样,他鲜少参与堂哥的残酷玩笑。

臭佬没理会这两名侍从的争吵,径自牵血子去马厩。一路上公马都想踢他,逼得他躲闪着前进。猎手们大步走去大厅,除了骨头本他正在呵斥争抢那颗烂头的母狗们。

大瓦德牵着自己的坐骑随他进了马厩。解开血子的马嚼子时,臭佬瞥了他一眼。“那是谁啊”他轻声问,免教其他马夫听见。

“谁也不是,”大瓦德为自己的灰马卸下马鞍,“不过是路上遇到的老头,赶着一只很老的母山羊和四只小羊。”

“老爷为了山羊杀他”

“老头称他为雪诺大人。不过那些羊确实美味。我们喝老羊的奶,烤了小羊。”

雪诺大人,臭佬点点头。他用力解开血子的鞍带,锁链咯噔作响。决不能在拉姆斯老爷上火时惹他。当然,他无聊时则更要避而远之。“找着你们家亲戚了么,大人”

“没找着,我从不认为能找着。他们都死了,威曼大人把他们杀了。我要是他就这么干。”

臭佬什么也没说。祸从口出,即便他在马厩、老爷在大厅也不行。说错一个字,就会付出一根脚趾,甚至一根手指的代价。好歹我能保住舌头。老爷不会割我的舌头。他要听我凄厉地惨叫、听我苦苦哀求他放过我。他喜欢我的哀告声。

搜索队一共出去了十六天,其间只能吃随身携带的硬面包和咸牛肉,外加偶尔抢到的小山羊。所以当晚,拉姆斯老爷下令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以庆祝自己返回荒冢屯。这里的主人是花白头发的独臂小领主海伍德史陶。史陶贮藏的食物已几乎被恐怖堡的人吃空,但他没脾气拒绝拉姆斯老爷。史陶家的仆人背地里怨言阵阵,怪罪私生子及其随从消耗了大伙儿的冬季储备。“据说,他很快就会跟艾德大人的小女儿上床,”史陶家女厨子的抱怨无意中被臭佬听见,“但等大雪降下,被干的却是我们。走着瞧吧。”

无论心里怎么想,拉姆斯老爷命令要举办宴会,他们只得照办。于是搁板桌被搬到史陶的大厅里,厨房宰了一头牛,日落之后,空手而归的猎手们享用了烤牛肉、烤牛排、大麦面包和胡萝卜豌豆浓汤,并用供应量惊人的麦酒冲下肚。

小瓦德负责为拉姆斯老爷斟酒,大瓦德服侍高台上的其他人。臭佬被拴在门边,以免其臭味影响客人们的食欲。等所有人吃完他才有得吃如果拉姆斯老爷愿意赏他一点残羹剩饭的话。倒是狗们可以在大厅中自由来往,为晚宴提供了最好的娱乐:莫笛和灰简妮为抢夺短威尔扔出的一根特别鲜美多汁的骨头,合力揍了史陶大人的一只猎狗。整个大厅唯一不关心三狗大战的人是臭佬,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拉姆斯波顿身上。

直到主人家的狗被活活咬死,打斗才告结束那可怜的老猎狗根本没半分胜算。它不仅以一敌二,而且拉姆斯的母狗比它更年轻、更强壮、也更野蛮。骨头本比老爷更喜欢这些狗,他曾对臭佬透露,这些狗的名字都是照着老爷当年还是私生子时,跟着第一个臭佬去追猎、强暴和杀害的农家女取的。“至少是那些让他好好运动了一番的妞儿。至于那些哭叫求饶不肯撒腿逃跑的孬种,才没机会变成母狗复生咧。”恐怖堡兽舍养的下一条小狗将被命名为凯拉,臭佬对此并不怀疑。“他训练狗去杀狼。”骨头本得意扬扬地宣称。臭佬听了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姑娘们要杀的是什么狼,多嘴的话,难保脚趾不会被切下来丢给姑娘们争抢。

两名仆人拖走狗尸,一位老妇人拿来拖把、耙子和水桶,以清理血染的草席。大厅门忽然开了,风吹进来,十来个穿灰锁甲和铁半盔的武士踏步而入,粗暴地推开史陶家那些穿皮甲和金褐双色披风、面如菜色的年轻守卫。席间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除了拉姆斯老爷,他一把丢开正在啃的肉骨头,用衣袖擦擦嘴,湿润的嘴唇折出一个油腻的笑容:“父亲。”

恐怖堡公爵冷冷地依次扫视赴宴宾客、死狗、墙上挂的皮,最后看到被铁链脚镣拴住的臭佬。“出去,”他用耳语般轻细的声音命令众人,“现在就走,统统出去。”

拉姆斯老爷的人立刻丢下碗和盘子,从桌边退开。骨头本朝姑娘们吆喝了几声,它们也都乖乖地跟着逃离,有几条狗嘴里还依依不舍地叼着骨头。海伍德史陶生硬地鞠了个躬,一句话没说就让出了自家大厅。“解开臭佬的链子,把他牵走。”拉姆斯老爷朝酸埃林咆哮,然而他父亲挥了挥一只苍白的手,道:“不,把他留下。”

很快,连卢斯公爵的贴身护卫也全部退走,并把门紧紧关闭。关门声散尽后,臭佬发现自己在偌大的厅堂内独自面对波顿父子。

“你没找到失踪的佛雷。”卢斯波顿的口气不是发问,而是陈述。

“我们一路骑回鳗鱼大人声称彼此分手的地方,但娘儿们嗅不到踪迹。”

“你问过村子和庄园里的人。”

“那是浪费时间。一帮子蠢农民,净是睁眼瞎。”拉姆斯耸耸肩,“有什么大不了的世上又不缺这几个佛雷。需要的话问孪河城再要几个便是。”

波顿公爵从一轮面包上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霍斯丁和伊尼斯大为不满。”

“想找的话,让他们自己去找。”

“威曼大人为此很自责。他说他尤为欣赏雷加的风度。”

拉姆斯老爷开始按捺不住火气了从老爷那对扭曲的肥厚嘴唇和青筋暴突的脖子上,臭佬可以看出来。“那几个傻瓜就该老老实实跟曼德勒一起行动。”

卢斯波顿耸肩。“威曼大人的轿子慢如蜗牛而且当然了,大人的体重和健康状况也不允许他一天多旅行几小时,中途还要停下来大吃特吃。佛雷家的人急不可待想早日赶到荒冢屯,与亲属会合,你怎能责怪他们先行动身”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信任曼德勒”

他父亲淡色的眼珠闪了一闪。“我给你留下这样的印象了吗不管怎么说,大人他可是伤心得很。”

“他没伤心到吃不下饭。肥猪大人像是把白港一半的食物都买来随行享用了。”

“整整四十辆马车食物。一桶桶葡萄酒和甜酒、一桶桶新鲜捕获的七鳃鳗、一群山羊、一百头猪、一箱箱螃蟹牡蛎、一条巨大的鳕鱼威曼大人喜欢美食,这点你应该注意到了。”

“我注意到的是他没带人质过来。”

“这点我也注意到了。”

“你打算怎么做”

“我很棘手。”卢斯公爵找到一只空杯子,用桌布擦了擦,然后从酒壶里倒酒,“看样子,曼德勒不是唯一热衷于开宴会的人。”

“你应该召开宴会,欢迎我归来才对。”拉姆斯抱怨,“而且宴会应在荒冢厅举办,不是在这个尿壶般的小城堡里。”

“荒冢厅和它的厨房都不归我管。”他父亲温和地说,“我只是客,城堡和镇子都属于达斯丁伯爵夫人,而她最受不了你。”

拉姆斯脸一黑。“如果我割了她的奶子,丢给娘儿们去抢,她还会受不了我吗如果我剥了她的皮来做双新靴子呢”

“这种事不大可能发生,这双靴子的代价过于昂贵,会让我们失去荒冢屯、达斯丁家族和莱斯威尔家族。”卢斯波顿坐到桌边儿子的对面,“芭芭蕾达斯丁是我第二任妻子的妹妹,罗德利克莱斯威尔的女儿,罗杰莱斯威尔、瑞卡德莱斯威尔以及和我同名的卢斯莱斯威尔都是她的叔叔,莱斯威尔家的其他人是她表亲。她很喜欢我过世的儿子,并怀疑你在他的夭亡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不要小看芭芭蕾夫人,她是一位懂得如何埋藏悲伤的女人,对此你该感激不尽。荒冢屯之所以待咱们波顿家如上宾,很大程度上只因为她记恨奈德史塔克害死了她丈夫。”

“如上宾”拉姆斯暴跳如雷,“她朝我吐口水总有一天,我要烧掉她宝贝的木头镇子,到时候瞧她吐口水能不能把火浇灭。”

卢斯听了脸一皱,就像是嫌嘴里麦酒的滋味不对。“有时我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种。波顿家族拥有形形色色的先祖,唯独没有傻瓜。够了,闭嘴,我听够了。我们目前看起来的确声势浩大,外倚兰尼斯特和佛雷为强援,内拥几乎全体北境诸侯不情不愿的支持但若艾德史塔克的儿子突然现身,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艾德史塔克的儿子死光了,臭佬心想,罗柏在孪河城被谋杀,至于布兰与瑞肯我把他们的脑袋浸上焦油他的头嗡嗡作响,他不要再想起知道自己名字以前的事。那些事留下的伤痛太深,几乎跟拉姆斯的剥皮小刀一样。

“史塔克的小狼崽都死翘翘了,”拉姆斯边说边往杯子里倒麦酒,“他们别想回来捣乱。那几张丑脸敢再出现,我的娘儿们会把他们的狼撕成碎片。妈的,他们出现得越早越好,我正好动手再杀一次。”

老波顿叹口气。“再杀你的表述方式大有问题。你没杀过艾德公爵的儿子,那两位大伙儿都衷心喜爱的甜美男孩乃是死在变色龙席恩手里,记得吗如果真相走漏,你觉得这帮不情不愿的朋友有几个还会留在我们这边只有芭芭蕾夫人,那个你说要剥她的皮来做靴子的女人而那将是双破靴子,人皮不及牛皮坚韧,穿起来不舒服。根据国王的授予状,你是波顿家族的成员了,就该有波顿家人的样子。你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拉姆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你干的好事。大家怕你。”

“这就对了。”

“错,完全不对,没有人背后说我的闲话。如果有人这么说我,你以为我会呆坐在这里吗找乐子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刻意约束,但你行事不能太张扬。和谐的土地,安静的人民。这是我的统治之道,也应该是你的。”

“你为这个才肯离开达斯丁伯爵夫人和你那肥猪老婆的陪伴出城跑到这里来教训我安静”

“不止为这个。有些消息要教你知道:史坦尼斯大人终于自长城出发了。”

这话几乎让拉姆斯兴奋得跳起来,他唾沫闪闪的肥厚嘴唇绽放出湿润的笑容:“他向恐怖堡进军了”

“很遗憾,没有。阿尔夫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发誓已尽了一切努力让对方上钩。”

“我不信任他。抓个卡史塔克来剥皮,你会发现里面是个史塔克。”

“少狼主手刃瑞卡德大人之后,这个论断或许不准确了。先不管卡史塔克,我得知史坦尼斯大人从铁民手中夺回了深林堡,并将其归还给葛洛佛家。更糟的是,那些山地氏族加入了他,有了渥尔、诺瑞、里德尔一干人等的支持,他实力大增。”

“我们实力更强。”

“眼下暂时如此。”

“眼下正是粉碎他的好时机。让我进军深林堡吧。”

“等你完婚之后才行。”

拉姆斯把杯子朝桌上一砸,麦酒的残渣在桌布上溅得到处都是。“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们手上有姑娘有树,观礼的老爷们也凑够了。明天就办婚事,我会在她两腿间播个儿子,开苞见血了就出发。”

她不仅会祈祷你早日出发,臭佬心想,还会祈祷你永远回不来。

“你的确得在她肚子里播个儿子,”卢斯波顿道,“但不是在这里。我决定让你们在临冬城完婚。”

拉姆斯老爷大为光火。“我已经把临冬城烧成废墟也许你忘了”

“我没忘,忘了的是你烧毁临冬城、屠杀城中居民的明明就是铁民。是变色龙席恩干的好事。”

拉姆斯怀疑地瞥了臭佬一眼。“是啊,是他干的。不过你真的要在废墟中举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