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自生自灭。”赛丽丝王后道。
不出琼恩雪诺所料,这位王后从不让人失望。但这仍令他备受打击。“陛下,”他顽固地说,“几千人在艰难屯忍饥挨饿。其中很多女人”
“还有孩子,是的,很可怜。”王后把女儿拽近了一些,亲吻脸颊。没被灰鳞病侵蚀的那边脸,琼恩没放过这细节。“我当然为小家伙们感到遗憾,但不能因此失去理智。我们没有多余的食物,他们又太小,帮不了我夫君打仗。他们最好是在光明中重生。”
换言之,不闻不问。
房间很拥挤。希琳公主站在母亲的座位旁,补丁脸盘腿坐在她脚边。亚赛尔佛罗伦爵士站在王后身后。亚夏的梅丽珊卓靠近炉火站立,喉头红宝石随呼吸脉动。红袍女也带着随从侍卫戴冯席渥斯及两名国王留给她的护卫。赛丽丝王后的护卫沿墙站立,个个都是闪亮的骑士:梅格罗恩爵士、贝内索恩爵士、纳伯特爵士、派崔克爵士、多尔顿爵士和布鲁斯爵士。由于太多嗜血的野人涌入黑城堡,赛丽丝日夜都带着卫队。巨人克星托蒙德听说后报以咆哮:“她怕我们偷她吗但愿你没告诉她我那话儿有多大,琼恩雪诺,女人听了会吓软的。我还真想给自己找个长胡子的女人。”说完他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他现在笑不出来了。
琼恩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很抱歉打扰陛下,守夜人自会处理此事。”
王后鼻孔一张。“你还是要去艰难屯,我从你脸上看出来了。我说,让他们自生自灭,你却固执己见,非要坚持疯狂的愚行。”
“我只是尽力做出最佳选择。陛下,恕我冒昧,长城是我的,这事我说了算。”
“是的。”赛丽丝承认,“但等国王归来,你必须为此,以及其他许多错误决定负责。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有恃无恐,充耳不闻。随你便吧。”
梅格罗恩爵士开口:“雪诺大人,谁带队”
“您准备自荐,爵士”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
补丁脸跳起来。“我来带队”铃铛欢快地响起。“我们向海洋,出入碧波浪。海底下,我们骑海马哟,美人鱼吹响海螺,迎接咱到来哟,噢,噢,噢。”
人们哄堂大笑,连赛丽丝王后也露出淡淡的笑容,琼恩却开心不起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打算亲自带队。”
“真勇敢,”王后说,“我们同意了。毫无疑问,日后会有吟游诗人为你谱一首感人肺腑的歌,而我们也可以找一位更审慎的总司令。”她抿了口酒,“让我们谈谈其他事宜。亚赛尔,劳烦你带野人王进来。”
“是,陛下。”亚赛尔爵士出门,片刻后带着王血格里克回来。“红胡子家族的格里克,”他通报,“野人之王。”
王血格里克个子很高,长腿宽肩。王后给他穿上国王的旧衣服。他经过精心梳洗打扮,身穿绿天鹅绒上衣和貂皮短披风,长长的红发洗得很干净,火红的胡须修剪成形,看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南方领主。如果他走进君临的王座厅,没人会眨眼睛,琼恩心想。
“格里克是野人真正和合法的国王,”王后宣布,“他的血脉可一直上溯到伟大的红胡子雷蒙王,而篡夺者曼斯雷德不过是你的黑衣弟兄和农妇苟合所生。”
不,琼恩本应反驳,格里克出自红胡子雷蒙的弟弟一脉。对自由民来说,那跟出自红胡子雷蒙的马没什么区别。他们什么都不懂,耶哥蕊特,更糟的是,他们不愿学。
“格里克慷慨地同意将长女嫁给我亲爱的亚赛尔,他们将在光之王见证的神圣婚礼上结合,”赛丽丝王后说,“他其他的女儿也将同时结婚次女嫁给布鲁斯布克勒爵士,幼女嫁给红池的梅格罗恩爵士。”
“爵士们,”琼恩朝提到的几名骑士点头,“恭喜你们订婚。”
“海底下,男人娶鱼当老婆哟。”补丁脸跳着小步舞,铃铛叮当作响,“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
赛丽丝王后又喷口鼻息。“四场婚礼和三场一样好安排。为了让那个女人瓦迩安家立命,雪诺大人,我决定把她嫁给我忠诚的好骑士,国王山的派崔克爵士。”
“您可曾告知瓦迩,陛下”琼恩问,“按照自由民的习俗,男人必须去偷女人,以证明自己的力量、狡黠和勇气。求婚者冒着被女方亲戚暴揍一顿的风险,更惨的是,如果失败,女人会看不起男人。”
“野蛮的习俗。”亚赛尔佛罗伦评价。
派崔克爵士只笑笑。“世上没有男人会质疑我的勇气,女人更不例外。”
赛丽丝王后噘起嘴。“雪诺大人,既然瓦迩女士不熟悉我们的习俗,就请把她交给我,我会调教她成为一名配得上夫君的贵族淑女。”
真想全程观摩,那一定很精彩。琼恩好奇,如果王后知道瓦迩对希琳公主的看法,还会不会急于将她嫁给驾前的骑士。“如您所愿,”他说,“但容我”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下去吧。”
琼恩雪诺单膝跪下,低头致敬,转身离开。
他两步作一步,一边下楼一边冲女王的卫兵点头致意。王后在每个楼梯平台都安排了卫兵,以防备嗜血的野人。他走到半路,上面有人叫住他:“琼恩雪诺。”
琼恩抬头。“梅丽珊卓女士。”
“我们得谈谈。”
“得吗”我想不必。“女士,我有职责在身。”
“我要说的正和你的职责有关。”她走下来,红袍裙裾拂过楼梯,好似飘浮,“你的冰原狼呢”
“在我房里睡觉。陛下不许白灵在她面前出现,说是怕吓到公主,况且,只要波罗区和他的野猪在,我就不敢放走白灵。”等货车把海豹剥皮人的部落送去灰卫堡,接下来就该送易形者和“破盾者”梭伦去石门寨。目前,波罗区占据了城堡墓园旁一个古墓,似乎宁愿陪伴干尸也不与活人为伍,他的野猪也乐得远离其他动物,专注于在墓穴中刨地。“那玩意大得像头牛,獠牙跟长剑一样。白灵若得自由便会去找它,拼个你死我亡或两败俱伤。”
“波罗区无关紧要。这次行动”
“你说点什么的话,王后或会改变主意。”
“赛丽丝这次是对的,雪诺大人,让他们自生自灭吧。你救不了他们。你的船”
“还剩六艘,大半都在。”
“你的船没了。全军覆灭。一个人都回不来。我在圣火中看见的。”
“你的圣火会撒谎。”
“我承认,我解读有过偏差,但”
“垂死的马驮着灰衣女孩。黑暗中的匕首。烟与盐之地诞生的预言中的王子。要我说,你的偏差层出不穷,女士。史坦尼斯在哪叮当衫和矛妇的下落呢我的小妹呢”
“所有问题终将得到解答。你的答案来自天空,雪诺大人,得到答案再来找我。凛冬将至,我是你唯一的希望。”
“愚蠢的希望。”琼恩转身离开。
皮革在校场徘徊。“托雷格回来了,”他看到琼恩立刻报告,“他父亲已在橡木盾安置好部众,今下午将带来八十名勇士。胡子王后怎么说”
“王后陛下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忙着拔下巴的毛咧”皮革啐了一口,“无所谓,托蒙德和我们自己的人就够了。”
或许足够前去。但琼恩雪诺真正忧心的是回程,届时会被几千名病饿交迫的自由民拖慢脚步。移动速度比结冻的河流还慢。几无还手之力。森林中有死物。水中也有死物。“多少人算够”他质问皮革,“一百人两百人五百人一千人”多带人还是少带人轻骑简从能迅速赶到艰难屯但光有剑没食物有何用鼹鼠妈妈的人已开始吃死者。想喂饱他们,必须带上板车和篷车,还要牲畜来拉车马、牛、狗。这样又谈何迅速通过森林呢只怕慢如龟爬。“很多事悬而未决。传令,换夜班后,相关人等在盾牌厅集合。托蒙德那时应该到了。托雷格在哪”
“多半在小怪物那儿。听说他喜欢上一个奶娘。”
他喜欢上了瓦迩。姐姐能当王后,她又为何不能被曼斯打败前,托蒙德曾想自立为塞外之王,高个托雷格或许做着同样的梦。他也比王血格里克强。“算了,”琼恩说,“我晚些时候再找托雷格。”他的视线越过国王塔。长城是一片阴暗的白,上方的天空更白。又要下雪。“祈祷我们不会赶上另一场风暴。”
穆利和跳蚤打着哆嗦在兵器库外站岗。“何不进去避风”琼恩问。
“里面是不错,大人。”跳蚤福克解释,“但您的狼今天心情不好。”
穆利附和:“他要咬我,真的”
“白灵”琼恩很震惊。
“是的,除非大人养了其他白狼。我从没见他这样,大人,完全像只野兽啊。”
琼恩溜进门后,亲自证实了这说法。巨大的白色冰原狼不肯安静地躺下。他从兵器库一头跑到另一头,经过冷掉的锻炉又转回来。“放松,白灵。”琼恩安慰道,“停下。坐下。白灵。停下。”他伸手摸狼,狼却毛发直竖,龇牙露齿。一定是因为那只该死的野猪。白灵在这儿也能闻到它的气味。
莫尔蒙的乌鸦也焦躁不安。“雪诺,”鸟儿不停尖叫,“雪诺,雪诺,雪诺。”琼恩赶开它,让纱丁升火,又派他去找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再拿壶温葡萄酒来。”
“三个杯子,大人”
“六个。穆利和跳蚤看上去也需要暖暖身子,还有你。”
纱丁离开后,琼恩坐下来再次审视长城以北的地图。去艰难屯最快是沿海岸走从东海望出发。海边的森林较为稀疏,地势平坦,有一些丘陵和盐沼。秋季风暴吹起,岸边会下雨夹雪、冰雹、冻雨,但不会下雪。巨人们都在东海望,皮革说有些巨人会帮忙。从黑城堡出发难走得多,他们将穿越鬼影森林腹地。长城的积雪都这么深,森林里会有多糟
马尔锡抽着鼻子进来,亚威克沉着脸。“又一场风暴,”首席工匠宣布,“这天怎么干活我需要更多人手。”
“征用自由民。”琼恩建议。
亚威克摇头。“他们只会帮倒忙,马虎、懒惰又粗心我不否认他们中有些优秀木匠,但石匠屈指可数,铁匠则几乎等于零。或许可以让他们干苦力,但不听话的苦力有什么用要想把所有废墟变回堡垒,这任务完不成,大人,我说实话,完不成。”
“必须完成,”琼恩说,“否则他们就住废墟。”
司令需要部下直言不讳。马尔锡和亚威克都非谄媚之徒,这很好但他们的话很少有建设意义。到现在,他几乎不等他们开口就能猜到要说的话。
尤其说到他们深恶痛绝的自由民时琼恩拿石门寨安置破盾者梭伦,亚威克抱怨那里太独立,如何知晓梭伦在山区做什么下流勾当他把橡木盾交给巨人克星托蒙德,王后门交给“白面具”莫罗娜,马尔锡指出黑城堡将腹背受敌,野人可轻易切断他们与长城其他地方的联系。至于波罗区,奥赛尔亚威克声称石门寨北方的森林里野猪众多,天知道易形者会不会组建一支野猪军团
霜雪山和冰晶门仍无人驻守,琼恩曾征求他们的意见,看看剩下的野人酋长和头目中哪个适合派出去。“我们有波罗吉、商人盖文、大海象托蒙德说流浪者豪德习惯独来独往,但还有猎人哈雷、英俊哈雷、瞎子朵斯大老爹尤根也有自己的部众,虽然大多是他的儿孙。他有十八个老婆,半数是掠袭时偷的。这些人”
“都不合适。”波文马尔锡判定,“我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应该让他们上绞架,而不是掌管城堡。”
“正是。”奥赛尔亚威克同意,“一堆人渣垃圾有什么好选的大人,您等于放出一群饿狼,还问我们想让哪匹狼撕开自己的喉咙。”
针对艰难屯,这一幕再度上演。纱丁一边倒酒,琼恩一边向他们讲述与王后的会面经过。马尔锡听得很认真,温酒一口没沾,亚威克则喝了一杯又一杯。但琼恩刚讲完,总务长就道:“王后陛下十分明智。让他们自生自灭。”
琼恩向后一靠。“诸位,这就是你们唯一能给的建议托蒙德会带八十人出发,我们能派多少人要不要召集巨人长车楼的矛妇呢带上女人,或许能让鼹鼠妈妈的人安心。”
“那就派女人去,派巨人去,派吃奶的婴儿去。大人您是不是想听这个”波文马尔锡摩挲着头骨桥之战留下的伤疤,“都派去吧。去得越多,吃饭的嘴就越少。”
亚威克的意见相差无几。“艰难屯的野人需要帮助,就让这里的野人去。托蒙德知道怎么到艰难屯,听口气,光凭他那根硕大无朋的老二就能拯救所有人。”
毫无意义,琼恩想,无意义,无结果,无希望。“感谢你们的建议,诸位大人。”
纱丁帮他们披好斗篷,三人一起出去。穿过兵器库时,白灵跑上来嗅闻,尾巴竖起,毛发直立。这就是我的弟兄。守夜人军团需要睿智的伊蒙学士、好学的山姆威尔塔利、勇敢的断掌科林、坚韧不拔的熊老和富于同情心的唐纳诺伊。结果却只有这路货色。
外面雪很大。“刮的是南风,”亚威克发现,“风把雪吹到长城上。看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