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仿若绿色汪洋中的石岛。
丹妮花去半个上午才爬下来,到山底已是气喘吁吁,肌肉酸痛,似乎有些发烧。岩石磨破了双手。不过比之前好,她拨弄一个破水泡时断定。手上皮肤粉红柔软,浑浊的白色液体从伤口渗出,但烧伤正在愈合。
从下往上看,山丘望而生畏。丹妮以她降生的那座古老城堡将它命名为龙石山她对正宗的龙石岛没有半点记忆,但这座山丘让她永志难忘。矮树丛和刺灌木覆满了山坡下部,高处则是一堆陡峭凌乱的裸岩,突兀地指向天空。在那片破碎的巨石、锋利的山脊和尖锐的山顶中,卓耿找到一个浅山洞作巢穴。丹妮第一眼看到这山丘,便意识到他在这住了有些时日。空气充斥着灰烬味道,视线范围内树木岩石皆被烤焦熏黑,地上撒满破碎的焦骨,这是他的家。
丹妮知道家的诱惑。
两天前,她爬上一个山尖,瞥见一条向南的狭长水流,在落日余晖下微微闪光。一条小溪,丹妮意识到。它小是小,但可将她引向更大的溪流,而更大的溪流通向小河,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河最终都会汇入斯卡札丹河。找到斯卡札丹河后,只需顺流而下,便能到达奴隶湾。
她宁愿骑龙返回,卓耿却不肯配合。
古瓦雷利亚的龙王们用束缚咒语和魔法号角来控制坐骑;丹妮莉丝只有一个单词和一条鞭子。坐在龙背上,她有种初学骑术的感觉。她抽打小银马右肋,马儿会向左跑,因为马的本能是逃离危险;但当她鞭子落在卓耿右侧,龙却跟着转向右方,因为龙的天性是进攻。有时她鞭子抽哪都没关系,他会载她随心所欲地飞,完全忽视她的意愿。丹妮发现,鞭子只能骚扰他,却不能真正伤害他,因为龙鳞比号角还硬。
无论龙每天飞得再远,某种本能都会让他在黄昏时返回龙石山。这是他的家,不是我的。她的家远在弥林,那里有她的夫君和情人。那里才是她的归属。
走吧。如果我回头,一切就都完了。
回忆与她同行。天高云淡,草原上飞驰的骏马犹如蝼蚁。银月仿若触手可及,湛蓝的溪水在下方欢快地流过,被阳光映得波光粼粼。此景可待成追忆在卓耿背上她才感到完整,翱翔天际,藐视所有危险,叫她如何放得下。
但她不能留恋。女孩可以一辈子玩耍,她已是成年女人,是女王也是妻子,是万千人的母亲。她的孩子需要她。卓耿曾屈服于皮鞭,她也必须牢记责任。她得重拾王冠,坐上乌木长椅,回到她高贵的夫君怀中。
西茨达拉和他冷淡的吻。
上午骄阳似火,蓝天万里无云。很好。她的衣服早已成为破布,留不住丝毫温暖。飞出弥林的疯狂旅途令她掉了一只鞋,她把另外那只留在卓耿的巢穴,因为光脚好过不伦不类地穿一只鞋。她的托卡长袍和面纱都扔在竞技场,里面的亚麻布内衣经不起多斯拉克草原炎热白昼和寒冷夜晚的煎熬,汗水、青草和尘土让它污迹斑斑,丹妮还从衣服边缘撕下一条布来包扎小腿。在别人眼中,我肯定是个饥肠辘辘、衣衫褴褛的乞丐,她心想,好在天气温暖的话,我不会冻死。
龙石山的生活孤独寂寞,伤痕累累,饥饿难耐但奇怪的是,她却满心欢喜。几道伤疤,肚皮空空,夜来冷战若能飞翔,一切又有何妨真的不想走。
可是姬琪和伊丽在弥林大金字塔等她,还有她可爱的文书弥桑黛和所有的小侍酒。他们会献上美食,服侍她去柿子树下的水池沐浴。沐浴一新的感觉一定很不错。不用照镜子,丹妮也知道自己有多脏。
她很饿。有天早上,她在南坡半山腰找到不少野生洋葱,晚些时候又找到叶子繁盛的红色蔬菜,那或许是某种怪异的卷心菜。不管是什么,反正吃下去并没有不适。除开这些和一条在卓耿巢穴外小小的涌泉池抓来的鱼,她一直以龙的残羹维生,啃着焦骨和大块冒烟的肉,通常半熟半生。她需要更多食物。某天,她赤脚踢飞一颗破羊头骨,眼见它弹跳着滚下山,沿陡坡一路滚入草海,意识到自己必须离开。
丹妮踏着轻快的步子进入高高的草丛,趾间泥土散发着暖意。草跟她一般高。骑在小银马上,与我的日和星并辔行在卡拉萨前方时,我从没觉得它们有这么高。她边走边用竞技场主的皮鞭轻拍大腿。鞭子和背上的破布,是弥林留给她的全部。
她行进在绿的王国,但长草已非盛夏的深绿。秋意浓重,冬日紧随,草原比她记忆中苍白,泛着病态、黯淡、近乎于黄的绿,不久将走向棕色的终点。
草海正在干枯。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对多斯拉克海并不陌生,无边无垠的草海从科霍尔森林一直延伸到圣母山和世界的子宫湖。初来草原她还是个女孩,身为卓戈卡奥的新娘,要去维斯多斯拉克觐见多希卡林的老妪。彼时展现在她面前的辽阔草原美得令她窒息。蓝蓝的天,绿绿的草,我心怀希冀。白天,乔拉爵士她粗鲁的大熊伴她左右,还有伊丽、姬琪和多莉亚的细心照顾;夜晚,她的日和星拥她入眠,孩子在她体内成长。雷戈。我给他取名雷戈,多希卡林说他是骑着世界的骏马。即便布拉佛斯的红门大宅那早已模糊的记忆,也未令她如此欢乐。
但在红色荒原,所有欢乐都化为灰烬。她的日和星从马上坠落,巫魔女弥丽马兹笃尔让雷戈胎死腹中,丹妮亲手闷死了卓戈卡奥的躯壳,随后卓戈庞大的卡拉萨分崩离析。波诺寇自立为波诺卡奥,并带走大批骑手和奴隶,贾科寇随后也如法炮制,自立为贾科卡奥。贾科的血盟卫马戈奸杀了丹妮莉丝曾从他手下救走的女孩埃萝叶。若非她的龙在火葬卓戈卡奥的烟火中诞生,丹妮恐怕早就被带回维斯多斯拉克,与多希卡林的老妪共度余生了。
大火烧光了我的头发,却没伤到我。在达兹纳克竞技场也是如此。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越回忆越迷糊。好多人,尖叫推搡的人。她记得马匹惊恐人立,一辆装满甜瓜的车在路中倾覆。一支长矛从下方飞来,随后是一阵十字弓箭矢,其中一支近得从丹妮脸颊擦过,剩下的或掠过卓耿的鳞片,或插入其间,或穿透了双翼的薄膜。黑龙在她身下打滚,她只能拼命抓紧鳞片。伤口冒烟,丹妮目睹一支箭矢陡然炸成火焰,另一支在龙翼扇动下坠落。下方人群四处奔逃,陷入火海,他们双手高举,似乎跳着疯狂的舞。一位穿绿色托卡长袍的女人揪住一个哭泣的男孩,拽入怀中,用身体为他抵挡火焰。丹妮能看清女人衣服的颜色,却看不清她的脸。在砖地上奔逃的人群从她身上践踏而过,很多人着了火。
随后一切消散,声音减弱,人潮后退,长矛和箭矢纷纷让路。卓耿竭力爬升,载她向上、向上、向上,直到高悬于金字塔和竞技场上空。他展开翅膀,承接被阳光灼烤的砖块散发的热气。就算我当时当地摔死,也值了,她心想。
他们飞向北方,越过大河,卓耿凭借千疮百孔的翅膀在云朵间滑翔,那些云好似鬼魂大军的旗帜。丹妮瞥见奴隶湾的海岸线,还有穿过岸边的沙漠和戈壁、一路向西的古瓦雷利亚大道。回家的大道。然后一切再次消逝,脚下只有连绵起伏的草海。
距离第一次上天翱翔,过了一千年了吗有时真有这种感觉。
随着太阳爬升,温度也在升高,没多久她的头开始嗡嗡作响。丹妮的头发在长回来,但速度缓慢。“我要顶帽子。”她大声说。在龙石山上,她试过自己编一顶,按照在卓戈身边看到多斯拉克妇女编草秆的方式。但要么用的草不对,要么技巧太次,始终编不成型。再试一次,她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就会成功。你是真龙血脉,不可能编不出一顶帽子。但她试了又试,最后一次也没比开始好多少。
丹妮找到在山顶瞥见的小溪时已是下午。那是一条不太显眼的小溪,孱弱的涓涓细流,还没她胳膊粗而在龙石山的时日她的胳膊本已日益纤瘦。丹妮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掬水时指关节压进了小溪底部的泥巴。她幻想有更冰凉清澈的水但这实在不可能,如果沉溺于幻想,她宁愿有人来救她。
她始终希望有人能顺藤摸瓜找来。巴利斯坦爵士可能正在找,他是她最信任的女王铁卫,发誓用生命来保护她。她的血盟卫熟悉多斯拉克海,且与她同生共死。她的夫君,高贵的西茨达拉佐洛拉克,也可能派出搜寻队。而达里奥丹妮想象他微笑着骑过高高的草丛,朝她飞奔而来,嘴里金牙在夕阳最后一缕光线下闪烁。
只是达里奥做了渊凯大营的人质,以确保前来弥林的渊凯将领不受伤害。达里奥和英雄,乔戈与格罗莱,外加三名西茨达拉的亲戚。到现在,人质肯定都被释放了。可
不知团长的双刀是否还挂在她床榻边的墙上,等待达里奥归来领取。“我把姑娘们交给你,”他说,“替我保管她们,亲爱的。”不晓得渊凯人是否清楚她的团长对她的意义。送走人质那天下午,她问过巴利斯坦爵士这个问题。“他们可能听到了风声,”他回答,“纳哈里斯炫耀过陛下对他热烈的回应。恕我冒昧,谦逊并非佣兵的美德。他对自己的剑术颇为自豪。”
你的意思是,他在外炫耀跟我上床吧。但达里奥不会蠢到跟她的敌人炫耀。没关系,现在渊凯军肯定班师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为和平。
她回首看去,龙石山像个攥紧的拳头,从草原上升起。那么近啊。我走了几小时,它仍触手可及。回去还不晚。卓耿巢穴旁的涌泉池有鱼。既然来此的第一天抓到一条鱼,以后一定还能抓到。洞里还有残羹冷炙,卓耿的猎物焦黑的骨头上有残渣。
不,丹妮提醒自己,如果我回头,一切就都完了。她可以在光秃秃的龙石山上住下去,白天骑卓耿,黄昏时以龙的残羹维生,欣赏大草原由金黄转为橘黄。但那不是她的命。她必须抛开远山,堵住耳朵,任那飞翔与自由之歌在风中、在山峦石脊间消散。小溪由东南向南流淌,起码在她看来是这样。带我去大河边,我只求你这个。带我去大河边,剩下的我自己来。
时间过得很慢。丹妮顺着溪流弯来拐去,一边用鞭子在大腿上打拍子,试图不去想还得走多远,不去关心头疼和空空如也的肚子。一步。下一步。再一步。再走一步。她还能怎样
她的草原一片静谧。微风吹过,草秆摩擦,叹息阵阵,它们正用诸神才听得懂的语言窃窃私语。小溪不时流经岩石,发出泠泠声响从旁绕过。泥巴挤进脚趾间,各种昆虫嗡嗡地绕着她飞,有慵懒的蜻蜓、闪亮的绿蜂,还有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刺蚊。它们落在她胳膊上,她漫不经心地赶开。她撞见一只来溪边喝水的老鼠,但老鼠看到她就跑了,钻进草秆间,消失在长草丛中。她不时听到鸟鸣,它们的歌声让她肚饿,但她没网,也找不到鸟巢。我梦想飞翔,她心想,飞过之后却梦想偷鸟蛋。这想法让她忍俊不禁。“世人发疯,诸神癫狂。”她告诉长草,长草低声附和。
这一天里她三次看到卓耿。第一次他距离尚远,就像遥远的云层中穿梭的鹰,现在他即便只有斑点大小,丹妮也能认出。第二次他展开黑色的翅膀掠过太阳,世界为之昏暗。最后一次他从她正上方飞过,近得她能听见拍翅声。半晌间,丹妮以为他在追猎她,他却毫无察觉地飞走,消失在东方。还好,她想。
夜色不知不觉包围了她。太阳勾勒出远方龙石山的轮廓,丹妮来到一道荒草蔓生、破败龟裂的低矮石墙前。或许它曾是神庙的一部分,或是庄主大厅的残余。墙内有更多废墟一座古井,草丛中一些可能是茅屋旧址的圆圈。她推测那些屋子是草秆和泥巴建的,被常年的风吹雨淋损毁殆尽。日落前,丹妮一共找到八个圆圈,或许更多的隐藏在远处的草地。
石墙比废墟其他部分状况好一些。尽管它的最高处,即两墙相交的角落也不过三尺,但好歹能提供遮蔽。黑夜迅速到来,丹妮缩进角落,抓了几把废墟中疯长的野草胡乱盖住自己。她太累,双脚都起了新水泡,粉红的脚趾上有一对大的。漫漫长路啊,她不由得咯咯发笑。
世界沉入黑暗,丹妮躺下阖眼,睡意却迟迟不至。夜色清冷,土地坚硬,腹中空虚。她想起弥林,想起爱人达里奥,想起丈夫西茨达拉,想起伊丽和姬琪、可爱的弥桑黛、巴利斯坦爵士,还有瑞茨纳克与圆颅大人斯卡拉茨。他们还牵挂我死活吗我骑龙飞走,他们是不是认为他吃了我她不知西茨达拉能否保住王位。他的王冠是她给的,她走之后他守得住吗他要卓耿死,我听见他叫喊。“杀了他”他下令,“杀了那野兽”他脸上挂着贪欲。壮汉贝沃斯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吐得稀里哗啦。毒药。一定是毒药。蜂蜜蝗虫里有毒。西茨达拉劝我尝尝,不料却被贝沃斯吃光了。她让西茨达拉做她的国王,让他分享她的床榻,为他重开竞技场,他没有理由杀她。下毒者究竟是谁瑞茨纳克,她芬香的总管渊凯人鹰身女妖之子
远方,传来一声狼嗥,让她顿感悲伤又孤寂,也提醒着她腹中饥饿。月亮升到草原中天,丹妮终于陷入烦乱的睡眠。
她做梦了。烦恼和伤痛离她而去,她似乎又飘上天空,又飞起来了。她盘旋着、欢笑着、舞蹈着,群星围绕在旁,在她耳边轻声密语。“要去北方,你必须南行。要达西境,你必须往东。若要前进,你必须后退。若要光明,你必须通过阴影。”
“魁蜥”丹妮唤道,“你在哪,魁蜥”
她看见了。她戴着星光织成的面具。“记住你是谁,丹妮莉丝。”群星用女人的声音悄声说,“魔龙知道,但你知道吗”
次日清晨,丹妮醒来后浑身酸痛僵硬,四肢脸庞都爬满蚂蚁。她赶紧踢掉用作铺盖和床单的枯棕草秆,挣扎着起来。身上到处是被咬出的红色小丘疹,又肿又痒。哪儿来的蚂蚁丹妮扫掉四肢和肚子上的蚂蚁,摸摸头发烧光后长满发楂的头皮,发现有更多蚂蚁,甚至有蚂蚁沿着脖子向后爬。她将它们统统扫下,赤脚碾死。好多啊
原来蚁冢就在矮墙另一边,也不知蚂蚁是怎么爬过墙找到她的。对它们来说,这墙肯定和维斯特洛的绝境长城一样。那是世上最雄伟的城墙,哥哥韦赛里斯常骄傲地描述,好像那是他建的。
韦赛里斯还讲过穷苦骑士的故事,说他们穷得住不起店,只能睡在七国小路旁的老树篱下。丹妮愿意付出一切换来一个厚厚的大树篱。没有蚁冢就更好了。
太阳才刚刚升起,几颗明星流连在瓦蓝瓦蓝的天空。其中某颗也许正是卓戈卡奥,在夜晚的国度骑着烈焰熊熊的骏马朝我微笑。在草原上放眼望去,她仍能看到龙石山。那么近。我应该走出几里格了,看着却像一小时就能走回去。她想再次躺下,阖眼继续睡。不。我得前进。小溪。跟着小溪就好。
丹妮花了点时间来确定方向,可不能因为走错路而错过小溪。“它是我的朋友。”她大声说,“我和朋友在一起就不会迷路。”够胆的话,她应当睡在水边。但动物晚上会来溪边饮水,她见过脚印。对一匹狼或一头狮子来说,丹妮或许算不得大餐,但总是聊胜于无。
确定哪边是南后,她数着步子出发,踏出第八步时看到了小溪。她捧了些水来喝。溪水让她肚子绞痛,却比干渴要好。之前除了长草上闪光的露珠,她没东西喝,除非吃草,她也没食物。我可以吃蚂蚁。黄蚂蚁太小,没什么吃头,但草原里的红蚂蚁个头大一些。“既然我在海里。”她一边沿蜿蜒的小溪蹒跚而行,一边说,“说不定能抓到螃蟹,或是一条肥美的鱼。”鞭子轻拍大腿,啪,啪,啪。一步一个脚印,小溪会带她回家。
刚过中午,她沿小溪来到一片灌木丛,扭曲的树枝上挂满绿色硬皮浆果。丹妮疑惑地打量着浆果,然后从枝头摘下一颗,咬了一小口。果肉又酸又难嚼,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回味。“在卡拉萨,他们用这种浆果给烤肉调味。”她想起来。这话大声说出口让她更加确信,由于肚子叫个不停,她不知不觉中已双手并用边采边吃。
一小时后,她肚子绞痛得走不动路,当天剩下的时间一直呕出绿色黏液。留下一定会死。我可能就要死了。不知多斯拉克的马神是否掌管这片草地,能否将她带往群星间的卡拉萨,让她与卓戈卡奥并骑于夜晚的国度在维斯特洛,坦格利安家族的死者会被火葬,但此处谁来为她点燃火葬堆呢狼群和食腐乌鸦会分食我的身体,她伤感地想,蛆虫将钻进我的子宫。她的双眼又聚焦在龙石山,它看起来小了些。即便相隔甚远,她也能看到风蚀的山顶上有烟升起。卓耿狩猎回来了。
日落时分,她蹲在草丛里呻吟,每次排泄的粪便都比之前更松软、难闻。月亮升起时,她排泄的已是褐色的水。她喝得越多,排泄得越多;排泄得越多,就越觉干渴,非得爬到溪边继续喝。最后她阖上眼,不知自己有没有力气再睁开它。
她梦到死去的哥哥。
韦赛里斯还是临死前的样子。嘴唇痛苦地扭曲,头发烧着了,熔化的黄金淌过眉骨脸颊,流进双眼,所经之处焦黑冒烟。
“你死了。”丹妮说。
gu903();我被谋害了。他没动嘴,她却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妹妹,你没为我哀悼。无人哀悼的死亡实在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