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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此时日头当空。
莱茵阁的院子里正跪着一众人。
其中有年轻的丫鬟、也有年迈的婆子,此时都颤颤巍巍得低着头跪着。
而王珺等人便坐在廊下摆着的椅子上,她坐在中间,崔柔和冯婉便分坐两侧,至于林雅也一并握着帕子抹着眼泪坐在一边的杌子上。
起初王珺说要亲自审问的时候,冯婉自然是不肯的。
于她而言,王珺这个死丫头必然是要帮衬崔柔的,不过府里也就这么几位主子,西院那位是不理事的,总不能真把此事闹到正院老太太那边去。
自打周慧进门后,庾老夫人又好生训了王慎一顿,一来二去便生了病。
起初几日连榻都不能下。
这些日子身子倒是好些了,可谁也不敢拿此事去烦她老人家,生怕她老人家又倒下。
冯婉虽然想,却也不敢。
因此纵然她再不情愿,也只能由着王珺做主。
两把椅子中间各自放着一个高案,用来放茶盏等物,此时王珺一手握着茶盏,一面是微垂着一双眼,不动声色得看着底下一众人。手上茶盏是刚沏出来的,还有些滚烫,她索性便一手握着茶盖扫着茶沫,一面是头也不抬得淡淡说道:“今日经手过那盘糕点的,都往前。”
她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可落在底下一众奴仆的耳中,却让她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谁也没有说话,甚至都不敢交头接耳。
只是同样,谁也不敢往前一步,却是生怕出去了,就要被冠了罪。
王珺看着底下这幅模样,脸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把手中的茶盖往那茶盏上一盖,才冷声道:“怎么,是要我请你们出来?还是你们觉得,只要你们不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她这话一落,手中的茶盏落在一侧的高案上。
这不轻不重得一声,却让底下众人更是忍不住打起颤来。
这回倒是无需王珺再说,便有一个身穿青衣的二等丫鬟从众人堆里出来了,她半低着头,颤颤巍巍从人堆里出来便朝上头几位主子磕了个头,而后是颤着声,结结巴巴得说道:“奴,奴是莱茵阁的一等丫鬟,名,名叫朝暮。”
“先前,先前是奴从厨房里取来膳食的。”
短短两句话,却被她说了许久才说全,等说完,她一面磕着头,一面是又跟着一句:“可,可奴真得不知道那糕点里头有红花,奴取来之后便交给了西窗,奴,奴什么都不知道。”
王珺闻言也没说话,只是朝底下看去:“哪位是西窗?”
等这话说完……
底下众人的目光便朝一个绿衣丫鬟看去,那绿衣丫鬟正是周慧打外头带来的,这会见众人看来也是脸色一白。她咬着唇,也跟着往前膝行了几步,而后是对着王珺磕了个头,轻声回道:“回您的话,奴,奴便是西窗。”
眼看着底下这个丫头,王珺却是打量了一会才淡淡问道:“先前我说,经手那盘糕点的出来,你为何不出来?”
西窗耳听着这话,脸色骤然又白了些。
她是个嘴笨的,这会红着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全,只是“奴,奴”了好几声……
倒是林雅握着帕子,一面擦着眼角的泪,一面道:“郡主此话何意,西窗是照顾母亲的,难不成她还会加害母亲不成?”
冯婉闻言也想开口。
只是看着身侧王珺那张冷冰冰的脸,想了想,还是止了话,她可不想大庭广众再被这个死丫头说了,没得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
反正她今日是来看好戏的,就坐山观虎斗好了,等到需要她的时候,再添上几把火。
王珺也懒得理会冯婉在想什么,只是目光朝林雅那处淡淡瞥去一眼,跟着是冷声一句:“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地了?”
“你……”
林雅原本苍白的脸一红,她张了张口似是还想再说,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
等到这处止了声,王珺眼看着有人把厨房先前经手糕点的两个婆子也带来了,便又重新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四人说道:“既然人来全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最好是自己承认了,若不然等我查出来,可就不单单是只罚你们了。”
这便是要祸及家人的意思。
“当然……”
她说到这是稍稍一顿,而后是朝西窗看去,扯着唇角冷笑一声:“你们其中也有不是我们王家的家生奴才,我虽然买卖不了,可也能告你一个欺杀主子的罪,把你扔去刑部,交由他们处置。”
刑部大牢,纵然这里无人去过,却也不耽误她们心生害怕。
那里头的刑罚数不胜数,听说只要进去那里,就算是无罪,也能让你心甘情愿认了罪。
这一时间,底下四人自是各个面色惨白,纷纷磕头求饶起来,嘴里道着“无罪”,又请“主子明察”。
王珺看着四人这幅模样,神色也有些不好。
她也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得看着底下四个人,等到如意拿了册子过来,才抬了眼。
先前她说要彻查的时候,便吩咐连枝去查房,又让如意去门房拿了册子。
而如今如意握在手上的便是出门登记的册子。
接过册子,王珺是翻了下近一个月出门的人,一行行看下去,发现这莱茵阁里只有那个名叫朝暮的丫头出过一趟门。
她的神色微沉,这个朝暮是家生子,她的母亲正是厨房的李管事,而那个李管事,今年刚被母亲抬上来。
心里的念头还没停下,就看到连枝也已领着人过来了。
眼看着连枝神色不好……
王珺心下一凛却没说话,只是紧抿了唇,把手中的册子一合,而后是如常问道:“怎么样?”
连枝耳听着这话,倒是点了点头,只是想起先前查到的屋子,又看了看那跪在跟前的四个人,她想了想还是走到王珺身边,压低了嗓音,回道:“在朝暮的屋子里,发现一小包红花。”
又是朝暮。
王珺抿着唇,握着册子的手也忍不住收紧了些。
冯婉原先一直没有说话,如今看着主仆两人这幅模样,心知怕是查出了什么不想让她们知道,索性也就不再遮掩,张口就说:“我们由着娇姐儿亲审,可你也不能徇私啊,有什么事便放在门面上,堂堂正正开了天窗说。”
崔柔就坐在王珺的右侧,见她这幅模样,便知是出了事。
她也没有表露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而后是与人柔声笑道:“娇娇,发现了什么便说吧,没事的。”
耳听着母亲都开了口。
王珺也就未再多想,就算真是朝暮又如何?
她相信母亲的为人,母亲的性子最是骄傲,就算真得知道周慧怀孕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不会,也不屑。
想到这……
王珺也就敛了心中的那抹思绪,而后是看着底下的朝暮沉声道:“八月初九,你去外头做什么?”
朝暮骤然听得这一句,脸色却是又白了些,八月初九她的确出过一趟门,还是趁着当值的时候去的。她心里看不起周慧的做派,又觉得自己是李管事的女儿,在这莱茵阁从来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但凡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别人做,平日是能偷懒就偷懒。
至于那日,她是从府里的一个丫鬟口中得知外头那云香斋里有一种胭脂不仅涂在脸上好看,近些日子价钱还格外实惠,若是去晚了保不准就抢不到了。她如今这个年纪正是爱俏的时候,知道这么一桩事后,哪里还坐得住?
便把手中的活交给旁人,又寻了个由头去了趟外面。
等到颤着声把这么一桩事同人说了之后,朝暮便又朝人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嘴里也是紧跟着说道:“奴知道奴是个糊涂东西,是奴不对,可奴真得只是去外头买胭脂,这糕点里头有红花的事,奴也实在不知情。”
“胭脂呢?”说话是冯婉。
朝暮一听这话,求饶声便戛然而止。
她抬着脸,原本光洁饱满的额头已嗑出了血,脸上还有些泥土,看起来好不寒碜。眼看着这院子里,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是过了好久才哑声说道:“胭脂,胭脂没买到。”
她也是去了云香斋才知道,那胭脂是有,却根本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