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千崖孜孜不倦地将这些东西带回来,递到青篱面前,轻声地唤他小篱。

青篱自然是不会理睬他的。

对于这个孩童来说,也许自己的手指要比这些东西有趣一百倍。

沈千雪有时都会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看到、听到、感受到外界的动静。

他显然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暮千崖并不因此就停下自己的动作。

沈千雪有时都觉得,暮千崖照顾这个青篱的时候,是真的在把他当成小时候的青篱在照顾。

那段他未曾参与过的岁月,也许他不是不遗憾的。

最后一次的时候,暮千崖从凡间集市给青篱带回了一双糖葫芦。

红艳艳的糖葫芦,外面还裹着层透明的糖衣,看着就甜得让人直流口水。

这次当暮千崖把东西递到青篱面前的时候,青篱终于有了反应。

他突然停下了把玩自己手指的动作,抬头看向了暮千崖。

孩子慢慢地勾起了一个笑,伸出手去,像是想接过暮千崖手里的糖葫芦。

两人的手慢慢接近。

然后就在青篱终于要接触到这串糖葫芦的时候,他原本半透明的身子,终于在那一刻变成了完全的透明。

他就这样消失在了那里。

是青篱醒过来了,所以他的灵力回去了。

暮千崖坐在那里,手里抓着那串最终也没能送到他主人手里的糖葫芦,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弯下了腰。

沈千雪听到了男人在那一刻压抑到了极点的沙哑哭声,一时只觉心如刀割。

沈千雪为什么执意相信当年的事情是有隐情的?

大概是因为沈千雪知道,暮千崖是真的喜欢青篱,喜欢到哪怕走火入魔,也不该能舍得这样对待的地步。

后来青篱死后重生。

穿着一身红衣的男人红着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剑修,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他:师尊,你告诉我,你为何要那样对我?

青篱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却又饱含希冀。

话语里甚至带着点哭腔。

就好像是一个在哭着求伤害了自己的家人给自己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的孩子。

然而那时暮千崖抬眼看向他,男人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地几乎残忍。

他说:没有为什么,为师当年从小世界把你带回来,本就不过是贪图你生得好看。

好,好,好。青篱闻言终于笑起来,笑得几乎癫狂,他看着暮千崖,眼睛红得像是能滴下血来。

他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暮千崖,我欠你的,我已经都还清了。你欠我的,我终有一日,要让你一一奉还!

*****

那日望乡回到黄泉谷时天色已经晚了。

女修小心翼翼地寻找青篱,担心他发现了自己今日去了那里,心情极为忐忑。

后来她在后山找到了青篱。

后山是黄泉谷的禁地,望乡从前从未来过。

是以这次她一来到后山,就整个人都惊住了。

后山处漫山遍野的,都是坟墓。

望乡数了数,有一千零五座。

穿着红色华服的男子正坐在坟墓前,侧倚着墓碑,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脚边滚落着好几坛酒。

望乡吓了一跳,轻声地唤道:谷主?

男人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身后的夕阳。

大师兄,你快逃!这里有我们!

我们会保护你的!

没关系,没关系,别担心,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大师兄,你好好地活下去了,我们做的一切就有意义。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第61章现实世界

在后山见到了青篱后,望乡就莫名其妙地对青篱有了种畏惧的感觉。

尤其是之前她还在在青篱的师叔沈千雪那听到了那些往事。

望乡是真的觉得,如果当年碰上那些事的人是自己,她走火入魔的程度绝对会比现在的青篱还要严重。

被至亲之人伤害背叛,这绝对能令任何一个人开始敌视这个世界。

这样想来,青篱现在变得这样冷血无情也是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此当第二日望乡被青篱唤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抖得直像只小鹌鹑,生怕哪里惹了青篱不快就被他挥手杀了。

其畏惧程度竟是比之前刚见面时有过之无不及。

望乡乖巧地欠着身,只坐了椅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看向青篱:谷、谷主,您找我来是?

望乡这厢畏惧颇深,青篱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男子仍穿着他常穿的华贵衣袍,颜色仍是熟悉的艳红色,与前几日的那件相比,款式花纹倒是有了些变化,可见不是同一件。

望乡到青篱这也算有些时候了,却从未见过青篱穿其他颜色的衣衫。

青篱仿佛有一堆款式各异的艳红外衫,这颜色确实也极适合他。

修真界人虽各个都咬牙切齿地称呼青篱为嗜血魔头,但同时,也从未有人质疑过他容貌之灼灼其华。

艳丽的红色确实将青篱的容貌衬托得极盛。

他一出现,无论是在哪里、在何种情况下,都能令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这像是一滴朱砂突然滴落在宣纸上,又像是一滴鲜血乍然出现在水中,让人实在无法忽略。

望乡先前也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她觉得青篱这人实在是适合红色,就应该永远这样一身红衣。

可现在她却有些不那样觉得了。

望乡想起那副她在定天宗看到的画。

画中的是七百年前的青篱。

如今手腕通天的黄泉谷谷主青篱,在那时还不过是个尚未出师的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