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斜倚在床头,看着床榻上闭着眼沉睡的沈澜洲。
沈澜洲睡得很沉。
他双眼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他平和的呼吸一颤一颤,像是某种东西展翅欲飞的翅膀。
叶呈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去摸沈澜洲的睫毛。
浓密的睫毛在手心轻轻滑过,带起一阵隐秘的痒意,从指间一直传到心底。
叶呈想起沈澜洲方才抓着自己的手问的那句叶呈,我给你的玉佩呢?,眼神瞬间沉了沉。
玉佩?
是指之前沈澜洲送给苏少眠的那枚玉佩吗?
从自己给他喂木缠果实,但现在,不过才多久时间?
区区三个月。
沈澜洲竟是已经开始想起来了吗?
这时间,可比叶呈之前在《苏阳县志》中查到的最短时限,还远远了近一半有余。
沈澜洲能这么快想起来,究竟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武功实在高强,亦或者因为他其实实在是喜欢苏少眠?
因为太过喜欢,所以木缠果实所制造出来的虚假感情,便显得那样薄弱吗?
因为虽然记忆在告诉沈澜洲,他的爱人是他叶呈,可心却一直在提醒着沈澜洲,他喜欢的其实是苏少眠?
叶呈坐在沈澜洲的床边上看着沈澜洲。
他有时会想象若有一日,沈澜洲突然想起了一切,会是副怎样的场景。
沈澜洲一定会非常生气,气到只想杀了他。
这是正常的,任何一个人被人这样欺骗、被欺骗着与一个明明并不是自己爱人的人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完全遗忘了,都会极为生气。
沈澜洲这人性子极傲,而且也许是因为从小在魔教长大的缘故,其实他什么也不在乎。
可以说,现在的叶呈完全是因为占了苏少眠的名头,才能让沈澜洲在意他。
其实叶呈也总是想不明白,沈澜洲怎么会这么喜欢苏少眠。
喜欢到一种近乎纵然的地步。
沈澜洲以为叶呈是苏少眠,所以沈澜洲会对叶呈极好。叶呈不高兴了,都不用怎样表现出来,沈澜洲就能注意到,并且第一时间去想办法哄他高兴。
沈澜洲以为叶呈是苏少眠,所以沈澜洲才会愿意与叶呈这样亲密,会愿意纵容着他做尽天下最紧密的事。
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沈澜洲记忆里的叶呈,从来都是苏少眠。
仅此而已。
其实也许这世上最讽刺的事,就是苏少眠自己并不知道沈澜洲到底有多喜欢他,甚至连曾经未服下木缠果实的沈澜洲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都觉得,沈澜洲之于苏少眠的感情,不过是一种百无聊赖下的可有可无。
只有叶呈,只有叶呈知道,沈澜洲喜欢苏少眠,喜欢到了骨子里。
真是讽刺。
若有一日沈澜洲想起一切,一切混乱都归位,他会如何?
苏少眠生性温和且包容,他那样喜欢沈澜洲,若真有那一日,沈澜洲想起一切再回头去找他,想来苏少眠是不会在意的,他会再次接受沈澜洲。
可沈澜洲呢?
对于沈澜洲来说,这段因为木缠果实而有的经历会是他永远也无法介怀的吧?
沈澜洲会永远记得这段时间自己与叶呈做的所有事、说的所有话。
现如今沈澜洲一切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纵容着他做的所有房中趣事、说的所有耳鬓厮磨的情话,到了那时,便是永远刻在沈澜洲心中、梗在沈澜洲与苏少眠之间永远也去不掉的荆棘。
人的记忆永远无法去除。
因此某些感觉也将永远都留在沈澜洲的脑中、身上。
沈澜洲与苏少眠相伴多久,他与叶呈的曾经也就会纠缠他多久。
如影随形、如鲠在喉,他将永远是沈澜洲与苏少眠之间跨不过去的第三人。
其实若是真这样也不错。
至少你将永远也不会忘了我。
叶呈伸手抚|摸着沈澜洲的脸颊。
室内烛火如豆,若此时有人能看一眼叶呈的眼睛,一定会被他此时深沉的眸色吓到。
偏执、癫狂、冷漠、嗜血。
若以此时的眼神来评判,彼此沈澜洲,叶呈或许才该是那个比较像是邪道中人的人。
叶呈看了沈澜洲半晌,才终于伸手从自己怀中的锦囊里摸出了些什么。
是几枚木缠果实。
观那颜色,确实是比叶呈第一次喂沈澜洲吃的要深上不少。
这是叶呈今日在戏楼中与沈澜洲分开之后,独身一人去北郊的木缠花海中采摘的。
相似的锦囊叶呈一共准备了五枚,五枚锦囊里依次装着几枚颜色深浅递进的木缠果实。
五枚锦囊,也就是说有五次。
若是除去这一次,还有四次。
沈澜洲,我还能留你多久?
叶呈看着正躺在床上沉睡的沈澜洲,半晌后动作轻柔地掰开他的嘴,将木缠果实喂进沈澜洲的嘴里。
沈澜洲正睡得很沉,男人紧闭着眼睛,仿佛一点也没感觉到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沈澜洲自然不会发现。
毕竟对于现在的沈澜洲来说,叶呈是他的爱人。
沈澜洲自然不会去怀疑自己的爱人,会在夜半做什么对自己有害的事情,因此睡得毫无戒备。
叶呈将果实喂进沈澜洲的嘴里,随即便俯下|身,轻轻地吻|住沈澜洲的唇。
叶呈微敛着眼睛,引导着沈澜洲将木缠果实完全吃进肚里。
沈澜洲的嘴里似乎还有一股甜腻的味道。
叶呈知道,是方才沈澜洲喂自己吃下的板栗糕的味道。
叶呈记得那时自己去北郊木缠花海寻找颜色更深一些的木缠果实。
这个工作需要掰开木缠花瓣的花蕊,一株一株仔细去辨认。
这行为其实是十分显眼的。
只要知道木缠果实功效的人,一见他这行为,就都不难猜出他是在干什么。
叶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便特意挑了这个晚些了的时间,又特意选了个偏僻的山头,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看到。
可当叶呈收集完这五代锦囊的木缠果实,一抬眼,却还是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个人。
是个年过六十的老妪,头发花白,穿一身麻布衣裳,打扮得倒是干净,鬓边还簪了朵大红的花。
她一张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沧桑,可细细看去,却分明还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猜测出她年轻时俊俏风流的模样。
老妪站在叶呈的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叶呈直起身、抬起眼的时候,正对上老妪极度复杂的目光。
老妪站在那看着叶呈,目光里甚至有丝怜悯。
叶呈的动作便直接顿在了那里。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自己寻了数个时辰的果实,攥紧了手指。
叶呈没有开口说话。
老妪看了他许久,却是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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