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2)

顾红星显然没太听懂“罩着”是什么意思,欲言又止,却没敢发问。

回到各自的铺位,陶亮还是晕晕的。咋就成了老丈人的大哥了……不过,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平时不是对我耀武扬威吗?不是总看不惯我吗?现在还不是成了我的小弟?

这种滑稽的感觉,以及那种似乎有点“报复”意味的内心小九九,暂时冲淡了陶亮的焦虑。不过,更重要的是,在陌生的年代遇到一个熟人,这种莫名的亲切感抚慰了他。

往后,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铺位上翻看自己的被褥行李,陶亮找到了一张入学推荐表,盖着的公章是龙番市公安局的。推荐表的右上角是一张黑白花边的一寸相片,不错,正是自己现在的长相。

冯凯,1955年2月出生,高中毕业,中共党员。父亲于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被追认为革命烈士;母亲于1970年病故;无兄弟姐妹。

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是1962年?陶亮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查一下这场战事的来龙去脉,可这才想起,这个年代,哪有什么手机!天哪,没有手机的生活,他根本不敢想象。

想到自己的身世,虽然是个孤儿,但好歹是个英雄后代啊,陶亮对自己的身份还比较满意。无论未来会是怎样,都要勇于面对,这是雯雯和自己说的话。陶亮发誓要牢牢记在心里。

还有,从今天起,他要学着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

他就是雯雯父亲的战友,冯凯。

他相信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雯雯那温暖的怀抱。

一路上,冯凯(也就是陶亮)滔滔不绝,想着办法套顾红星的话。

他没想到,岳父年轻的时候这么单纯老实,虽然处于被动的一方,却有问必答,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家庭状况和成长历程断断续续和冯凯说了。

说到做噩梦的原因,顾红星有些回避,但还是经不起冯凯的追问,一五一十地讲述自己经历的“女工案”。冯凯表面上做出了共情的表情,其实内心里却嘲笑顾红星居然还有这么胆小的时候。想当初陶亮从警后遇到的第一个死亡现场,就是碎尸案,当时他可一点也不害怕。至于顾红星说的,这起意外案件他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那就是有些阴谋论了。预谋杀人一般都会用比较稳妥的方式,这种有失败风险的杀人方式显然不太切合实际。

嘲笑归嘲笑,冯凯还是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安慰着顾红星,然后告诉他,等培训以后,他们可以携手办案,有他冯凯在,顾红星一定就不会再害怕了。接着冯凯就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给顾红星讲述他们即将去的公安部民警干校(也就是未来的中国刑警学院)是个什么样子,有多牛,周围有好吃的酸菜鱼、小鸡炖蘑菇,还有塔湾山下有多热闹。

被冯凯鼓励着、追问着,本来话很少的顾红星一路上也说了不少话,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一路上他说的话,比平时一个月说的话还多。冯凯总结道:“只要你顾红星能树立起自信,自然也就不怕说话了。”

火车到站后,他们被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接到了一辆解放牌

(5)

卡车边,然后坐在车斗里,向皇姑区塔湾街方向进发。

沈阳果然是大城市,东北重镇,路修得比龙番要宽,路上跑的汽车也多了不少。冯凯是第一次坐在卡车的车斗里,觉得很是新鲜。他一手按住脑袋上的警帽防止被风吹跑,一手指点着周围环境,告诉顾红星这里是什么地方,那里又叫什么地方。

顾红星也觉得很新奇,基本上没有出过龙番的他,看到大城市后感到的震撼,让他因远途赴学而产生的忐忑心情得以缓解。他更是崇拜冯凯,居然对距离家乡一千五百公里开外的城市都了如指掌,真是博学多才啊。

可是冯凯很快就被打脸了,因为塔湾山下面并不热闹,学校附近更没有什么酸菜鱼、小鸡炖蘑菇。当他们驶出城区的时候,冯凯就意识到,这个时候的塔湾,可能还是一片荒郊野地吧。果不其然,在距离塔湾还有几公里时,他们就驶入了成片的高粱地了。

“当然,毕竟学校比较偏远,我是设想多少年后,这里一定会繁华起来。”冯凯解释了几句,来缓解自己被打脸的尴尬。

顾红星则并没有提出疑问,他闭着眼睛,任由暖风刮在自己的脸上。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农村,因为是独子,也不需要上山下乡,所以此时到了即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面对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他还是感受到自己的胸怀变得十分开阔。不过,这种惬意没有持续半个小时就停止了,因为卡车颠簸了一阵,就到了学校的大门。

公安部民警干校。

顾红星背着沉重的被褥卷,站在车斗边正琢磨着该怎么跳下去,冯凯一把将他的被褥卷拿了过来,一手一个,很轻松地跳下了车。冯凯以为自己跳下去总会踉跄两下,可没想到自己着地后站得比体操奥运冠军还稳,看来,这八块腹肌真不是摆设。

倒是顾红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帮助,很是害臊,他连忙也跳下车,从冯凯手里拽回了被褥卷。

校门口摆着一张破旧的课桌,后面坐着两名穿着白色警服的老师,正在接待新生。

“自我介绍一下吧。”老师看了一眼两人,说道。

这种事情对于冯凯来说,手到擒来。他拿出行李里的推荐表递给老师,清了清嗓子,然后滔滔不绝起来。

“各位评委,啊不,各位老师好,我叫陶——冯凯,21岁,来自美丽的龙番市。”冯凯机智地纠正了自己,接着说,“今天有机会向各位老师学习,我深感荣幸。我热爱我的职业,因为它是神圣而高尚的。在我的少年时代,身边的公安工作者们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的作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自己的基本情况到自己的家庭状况,从自己的特点特长到忠心决心,冯凯说了足足五分钟,听得老师都有些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你呢?”老师终于找到了打断冯凯的机会,指了指顾红星。

顾红星被冯凯说得目瞪口呆,此时一听,连忙将自己的推荐表递了过去,清了清喉咙说:“我,我,我叫顾,顾……”

老师笑着抬起头来,看着顾红星。这一看不要紧,本来就紧张到结巴的顾红星,此时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叫顾红星,他不结巴的,他就是紧张。要不,我来替他说?”冯凯连忙给老师解释道。

顾红星看了眼冯凯,眼神里尽是感激。

“不用了,不用了,就是核对身份而已。”老师连忙摆摆手,说,“你们俩一起的,刚才就看出来了。好吧,你们俩都住一号楼107宿舍。冯凯,你在侦查班,顾红星是痕检班,课程表已经在宿舍里了。”

说完,老师递过来两把钥匙。

“啊?我们不一个专业啊?”冯凯有些惊讶,回头看了看顾红星。此时的顾红星眼神里尽是失落和不安。

“不都让你们住一个宿舍了吗?”老师说,“理论课分开上,警体课都在一起上。”

“那也行,走,我带你参观一下咱们学校。”冯凯拉起顾红星走进了校园。

这一走进来,冯凯真是感慨万分。1976年的学校,最宏伟的建筑就是正对大门的教学楼了。那是一栋三层的红楼,中间有一个大尖顶,尖顶上是一根旗杆,旗杆下有一枚火红的五角星。建筑物两侧末端是两个小尖顶,三个尖顶之间被若干间教室相连。除了教学楼,其他都是二至三层的红砖建筑,应该是学员宿舍和食堂。

除了这些零星的建筑之外,还有一个用煤渣铺设的操场,而其他地方则都是空地了。

这和未来的刑警学院简直是判若两校啊!别说什么勤学楼、励学楼并不存在,就连自己一直认为很老旧的训练馆都还没有兴建。中国这几十年的巨大变化,在一所学校里就能清晰地看出来。

冯凯兴高采烈地一边拉着顾红星,一边说着:“以后学生多了,这里可以盖三栋宿舍楼,每栋六层的,那里我看还要一个散打训练馆才好。”

“部署”了一遍,两人回到了宿舍。宿舍不大,只有四张床,不过他们这一间只有冯凯和顾红星两个人住。冯凯晃晃写字台、摸摸高低铺,觉得还不错,比想象中要好。这时候,他才发现,顾红星从进了校门开始到现在,一直是闷闷不乐的。本来以为顾红星不过是话少,但此时他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发呆,说明他可能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这是?开启一段新征程,应该高兴才是啊。”冯凯拍着顾红星的肩膀,心里暗想着,自己这完全是老大哥的口气啊。

“没,没什么。”顾红星像是被打断了思绪,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抬头看了冯凯一眼,说,“我只是觉得,自己挺不适合干公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