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誉却半点委屈没有,他父亲能给他的已经全部给他了,能为他做的也全部为他做了。所以周誉心底是明白周景与沈墨对他的爱,他们明确的表现让他不在怀疑。而至于这些小事,周景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不可以如那小姑娘般娇滴滴的养着,这般做不得那般做的,男孩子从小就该什么都做的,经过摔打,日后才能有所作为,不至于眼高手低经不得事。
你能找到宋二家吗?周景摇着纸扇子,悠然得如同农家乐。
周誉跟在他后边拎着一个食盒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偶尔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时擦擦脑门上的汗。可以找到,就快到了。
来到一处无甚特色的木栅栏门前,周誉点了点头。周景停下脚步,将扇子插回腰间,扯着嗓子嚷道:请问家里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连喊了几声,听见有人从屋子走了出来,轰开院子里的鸡鸭懒洋洋问道:谁啊?
问着话,女人就来到门前,一眼就看到他家门前站了一个面容英俊硬朗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的男子。女人眼睛登时就直了,直勾勾直白地盯着周景看,完全忽略了周誉这个小的。
周誉不得不干咳了声,以提示妇人他的存在,还有告诉他爹,他还在呢,别用美男计,小心他回家告诉他阿么。
妇人的目光落在周誉身上,先是觉得有些眼熟,可却实在记不得她哪里认得这么富贵的小孩儿,看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道:你是郑六买回来的那个小孩儿?
周景礼貌地笑了笑,小誉他曾经确实在郑六家里住过一段日子,好在后来终于被我们找到了,我是他爹,周景。
周景这样一说,虽字里行间从没提周誉是他亲生的,却下意识让别人误以为,周誉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只不过从前失散了,后被他找了回去。
妇人惊诧地张大嘴,指指周誉指指周景,你是,你是王家村那位大老爷,而郑不这孩子是你的亲生儿子?
周景只是笑,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真对不住这位夫人了,我和小誉是过来拜访曾经养过他一段日子的郑家的,没想到这孩子走得时候太小,忘性大,竟记不准到底是哪家了,找来找去的竟找到夫人您这里了,如有打搅万望海涵。
啊?哦,好好,不是,没事,没事。都是农家人没那么多讲究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女人心里却觉得奇怪,她和郑六住了这么长时间的村邻了,太了解那个郑六和郑氏了。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这孩子在那两人手上更是遭了不少罪,她记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饱受磨砺,吃了不少苦,最后那年还去了作坊做工,是一个非常早熟的孩子。这种孩子怎么会不记得住过七八年的旧家在哪?虽然奇怪,但女人也没有当面戳穿,只当小孩子记恨郑家,不愿意领着亲爹回去看他们,特意骗人呢。
周景面露苦色道:小誉是真记不得郑家怎么走了,这大热的天,我们也实在走不动了。不知道夫人家里当家的在不在,可否请他为我们引个路,您放心,这大热天下不会让他白跑这一遭,我会给他十文钱作为谢资。
一听给钱,女人就乐得什么都忘了,直接答应道:哎呀,不就是带了路嘛,我领你们去。说着就要推门而出。
周景连忙作惊慌制止道:夫人不可,万万不可!我父子两个都是汉子,而夫人又是这般年轻貌美,咱们孤男寡女走在路上叫村里人看见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累了夫人您的名声,在下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所以万万不可,还是麻烦您当家的一下吧,如果您当家的不在,那么在下现下就立刻告辞了。
周誉面目表情非常镇定的,心里却都呆了。他爹这演技,可比戏班子呆过的小宝好多了,他忽然有种他爹不唱戏简直屈才了的错觉。
怪不得他阿么说让他爹跟着,原来是他道行差了几千年,还没学会表演,不知道睁着眼睛说鬼话。周誉突然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原来坏人才是最难当的,毕竟好人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坏人却需要一边演戏,一边筹谋,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那女人被周景这般即有钱又风流倜傥的人物夸赞年轻貌美顿时飘飘然不知所以了,有种踩在云端上的感觉。
那,那好吧,奴家这就去叫家里当家的。娇滴滴的话音刚落,周景和周誉都生生打了个寒颤。
直到女人走远看不见了,周景才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道:儿子,爹咋有点冷!
周誉心里咆哮着‘还不都是因为你’,面上却道:刚刚有一阵冷风。别问他为什么说假话,这是他刚刚在他爹身上学到的。
周景满意点点头,不愧是我儿子,很聪明,学东西就是快!
周誉:
不一会一个汉子趿拉着一双草鞋走出来。
二位是要去郑六家吧,我婆娘和我说了,我这就带你们去。出来的男人正是宋二。他婆娘站在宋二身后眼巴眼望地看着周景,企图周景再次对她投来目光,然而女人失望了,周景这会连个余光都没施舍给她。
三人踏上村路,没走两步,宋二就注意到周誉胳膊上挎着的那个食盒对小孩子而言有些大了,出于客气道:需不需要我帮忙拎着?
谢谢叔叔。周誉脆生生答着,然后将食盒递了过去。
啊?宋二有点傻,下意识接过去。周景在一旁差点乐出声。
哎,其实我们这次来是因为郑六,他那日在小誉下学后找到孩子,和孩子讲他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希望小誉可以帮帮忙。回来孩子就和我讲了,我觉得怎么郑家对小誉也算有养恩,小誉又是读书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不就过来郑家家里看看,要是郑家真过得不好,留下些银子也没什么。周景似闲话家常似得和宋二攀谈着。
宋二心里想着,这个周老爷莫不是个傻得,还是不知道从前周誉在郑家受得那些罪,这会儿竟还来感谢郑家。转而又一想,不管怎样,郑家必定养了周誉那么些年,要不是郑六买下他,说不得早就死在哪里了。
不管心里如何想,宋二还是笑着附和道:老爷就是心善。
周景道:总归养了小誉这么些年,小誉对他们的感情多少还是有的。不过
周景微微蹙了蹙眉,宋二马上道:怎么了?
不过我来时看见一个很像郑六的人进了赌馆,可是我问小誉,小誉说从前郑六并不赌博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宋二道:本来是没有这个毛病的,去年那会郑六不知道在哪里得了几匹南方绸缎,卖了高价,发了一笔横财,后来不知怎地就迷上了赌博,没几日就输个精光。
原来如此,看来赌馆门口那人我没看错,竟然真是郑六。周景不赞成摇头道:我听闻十赌九输,可就算如此那些赌徒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越输越要赌,有的甚至卖房子卖地卖婆娘。哎,真是可怜了郑六的婆娘,日日还要跟着他担惊受怕吃苦受累。
可不是嘛。宋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知道算计些什么,那个郑氏可怜得很,家里还有个奶娃子呢。因为郑六赌博,银钱输个精光,郑氏月子也没坐好,奶水都没有,那孩子是从小喂米汤长大的,可瘦小一只了,脸色蜡黄蜡黄的,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对了,真要论起来,还算是你儿子的弟弟呢。
周景没搭弟弟的腔,只道:那真是可怜,要我看这钱给了郑六到他手里就是赌博,一点不顾家,还不如给了他婆娘。
宋二飞快地似银子能落入他口袋似的答道:可不是,就该给郑氏。说完觉得有点太过激动,马上做出义愤填膺之状道:我呀,就是可怜郑氏和那个襁褓中的婴孩。
周景似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失态,赞同道:可不是太可怜了,我决定了,这次我带的五两银子给郑氏留下一两做私房,其他四两给郑六。要是郑六问小誉,就让小誉瞒下那一两银子,不然郑氏和那孩子怎么活啊!
宋二喜得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这时正好来到郑家门口,宋二连招呼也没打,熟稔的推门就直接进去了。
郑氏,郑氏,你快出来,财神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