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显维尚武,顾逸亭尚烹饪。
他显然没法让顾逸亭陪他练武,只能投其所好,走另一条路。
念及此处,宋显维有些懊恼。
*****
夜里,月明星稀,顾家三船先后沿宽阔河道,往平江府方向驶去。
舱内灯火通明,陆望春、苏莞绫二人兴致勃勃翻看秀彩斋所赠,不时在对方身上比划,模拟穿着效果。
顾逸亭静坐一旁,意兴阑珊:“一两件倒也罢了。这十箱东西,天大的人情啊!别的不说,光是那件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白狐裘,就已教人难以承受。”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不是偷不是抢,也没有威逼利诱,是人家心甘情愿送给你的!你拿着用便是!”陆望春瞄上了一套杏色暗花缂金丝锦缎褙子,爱不释手。
顾逸亭也觉既已当众收下,还回去怕是不可能,遂让嫂子和表姐挑选合意的自留。
陆望春比顾逸亭丰腴,外加是寡妇身份,没法穿得太招摇,选了几件相对稳重大气的;苏莞绫则比顾逸亭略矮了两寸,部分款式穿着嫌长,挑了四五套雅致的。
二人各自欢喜,笑眯眯称谢,不住说“沾了亭亭的好福气”。
顾逸亭转目望向雾沉沉的水面,心下暗忖,瞧宋昱的反应,此事与他没多大关联。
那……秀彩斋冲谁的面子?
她既非大富之家,又无显赫贵人撑腰,除出发前在船头说了一番话之外,根本没做出格之事。
秀彩斋总不至于因为她是岭南百家盛宴的优胜者,急巴巴送她东西吧?
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啊!
苏莞绫试了新衣,见顾逸亭无动于衷,柔声道:“亭亭,多想无益,兴许那位掌柜与您有缘?”
顾逸亭自是不信这类软绵无力的安慰之词。
但光凭想,她也想不出答案。
无功不受禄,或许秀彩斋有求于她?
目下没法再折返回去询问,只能见机行事,静观其变。
*****
当夜已达平州府,众人留宿船中。
翌日晨起,顾家老少上岸游览城内著名的辟疆园、任晦园、沧浪亭等地,于清雅园林间感受江南之美。
苏莞绫自从收到宋昱的那方丝帕,一直小心翼翼保存,压根儿没舍得用。
后见顾逸亭收到了千倍以上贵重的厚礼,暗觉自己多心,反而大大方方用起了帕子。
果然,她这场梦做得有点大了。
幸亏一天便醒。
顾逸亭没穿秀彩斋送来的衣裳,而是换了从家中带来的水青绫织银线褙子,合身熨帖,更显蜂腰细细。
她身兼南北两地血脉,肤白水润,五官别致。
眉目稍作点缀,换上精致珠饰,整体登时明艳了几分,引来啧啧称赞。
更有阿维深邃眸光。
随着阿维在顾家的地位日渐提高,他的打扮也日益多了些雅贵之气。
同游时,他似乎对她仍穿自己的衣服表示高兴,终日以微笑打量她,甚至给她折下淡紫色的月季花,眼光难掩赞赏与宠溺。
她羞得一手挽着嫂子,一手挽着表姐,故意没搭理他。
其间,一行人品尝了玲珑牡丹鲊、清溜虾仁、暖锅、响油鳝糊、蜜汁火方、枣泥拉糕、腌桂花糖藕等当地特色菜式,咸甜有致,浓而不腻,淡而不薄,清雅多姿,与广南东路、江西等地风味又不相同。
顾逸亭一路走来,对吴越一带多样化的特色美食深感兴趣,又仔细留心师傅的制作手艺,收获颇丰。
她让顾家仆役去购买了一大缸太湖莼菜,打算再给阿维做一回莼菜羹。
毕竟上回,他只喝了一小碗,她得趁着机会给他补上。
游玩大半日,老少尽欢,沿来时路走回渡口。
夕阳如碎金细粉,洋洋洒洒将两岸杂列的船只裹了个严实。
平州府为江南名城,终年来往各色各样的人。河岸边聚集了不同身份的旅人,还有渔民商贩、挑夫脚力,熙来攘往,可谓龙蛇混杂。
顾家人离船尚有十余丈,前方人声鼎沸,人群围拢在码头,似有热闹可看。
顾逸亭满心只想着如何制作更好喝的莼菜汤,忽闻一声叫唤,“小娘子!您总算回来了!”
她抬头见阿福从人群中挤出,神色古怪,忙问:“怎么了?”
“又、又来了!”
顾逸亭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又来了?”
“杭州的铺子……”
顾逸亭第一反应是——秀彩斋弄错了,派人把东西要回去。
她加快脚步向前,穿过围拢在顾家船前的一大波人,只见空旷处站了好几队人,每队约十人上下,衣着统一,各自捧着锦盒或木匣,一动不动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