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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钱俞睁开迷蒙睡眼,立即被半丈以外的一张冷峻面容给吓得心跳骤停。
“殿……下?”他环顾四周,见是别院卧房,惊诧之余又略感心安,“您、您何以在此?”
宋显维从圈椅上稍稍挺直脊梁。
下眼皮发青,摆明彻夜未眠。
他脸上掠过微不可见的不自在,语气却极为严苛:“堂堂指挥使!酒里被掺了药!居然半点儿没警觉?”
“属下一时大意!请殿下降罪!”钱俞惶恐翻身下榻,伏拜在地。
“那‘哑女’尹心,就是清姬!”宋显维没好气地宣告,“不知以何种方式,把柯竺和狄昆调离别院,并在夜静无人时溜进二叔公的院子偷盆景……幸亏本王警觉……”
钱俞听得汗流涔涔:“那妖女!竟猜出殿下的计策?”
要知道,宋显维亲力亲为藏密匣之事,未曾透露细节,只叮嘱他和柯竺严加看护二叔公的植物。
见宋显维沉吟不答,钱俞凝视他面容:“您的额角怎么了?”
宋显维自然不会坦诚自己中了药,在一场难以启齿的梦中被人家套话,直到被猫挠醒了才发现上当受骗的丑事。
他不要脸的?
“咳咳,”他细观钱俞的反应,转移话题,“为今之计,咱们先把密匣拿回来。”
在南国时,卸去粗犷妆容反被认出、故弄玄虚装作往西南行却遭人围剿……种种迹象表明,手底下的人泄了密。
他幼时天真活泼,心思单纯,待任何人均至真至诚,不爱以恶度人。
长大后,为了护住不够强硬狠绝的兄姐,勉为其难学会下狠手。
可内心深处,依旧柔软。
面对打小相伴、出生入死的好哥们,他不愿相信他们会起叛心。
但事与愿违。
越是亲近之人,越能占据有利位置,越能在他防不胜防的时刻,狠狠给他捅上一刀。
当下,宋显维领着钱俞,到库房挑了一整批前朝的官窑瓷盆,命人送往二叔公的院子,给道上磕碰到的盆景换盆。
二叔公乃识货之人,一见下人搬来的大小花盆,无一不精美别致,登时喜笑颜开,全然忘了昨夜的不愉快。
宋显维殷勤相助,亲手取出那株挂崖式天目松盆底的密匣,趁无人在意,掩人耳目藏在怀内。
期间,他屡屡想了解二叔公的过往。
——年轻时可曾干下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何终身不娶?而今的健忘症,与习武有否关联?
但目睹老人家银发苍苍,皱纹如深沟浅壑,宋显维忽然不想揭开尘封过往。
世间能人千千万万,崭露头角乃至叱咤风云的人却屈指可数。
退隐江湖也好,安居市井也罢,尽在一念之间。
活得自在,何苦追究如烟往事?
忙完诸事已是辰时,按理说,大伙儿该陆续起床用早食了。
然而昨夜赴宴的顾家人当中,除了顾仲祁外,全都睡得香甜。
宋显维担心顾逸亭,心不在焉喝了半碗稀粥,便急匆匆步向聆莺居。
日光悠悠穿透花树,园中景致宜人,但他心事重重,无半分欣赏心情。
蓦地花树摇晃,抖落一地深深浅浅的粉色花瓣,如雾如雨。
只见圆滚滚的大白猫在树上小心翼翼踏枝而行,似乎不敢下来。
宋显维莞尔,飞身上树,把猫揪入怀内,“小笨,迷路了?”
猫原本惊慌失措,乍然闻到熟人气息,乖乖蜷缩在他胸前,“喵呜”应声。
“看在你提醒有功,本王大人不记小猫过,原谅你那一爪子!”
他轻轻拍了拍猫脑门,换来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
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作安抚后,他正打算以“还猫”为由去寻顾逸亭,却听身后不远处火速奔来两人。
“殿……六爷!柯大人、江大人、狄大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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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顾逸亭总觉自己在船上晃来晃去,时而被阿维搂住不放,时而钻研美食,时而提笔记录菜谱……
她明知一切是梦,大伙儿已安全抵达京郊。
偏生在酒意驱使下,有种要沉沦至天荒地老的欲望。
毕竟,她离前世噩梦所在的京城,距离从两三千里路缩短至二十里。
京中有疼爱她的母亲,也有今生未相处的大伯父、堂姐,还有不一定见得着的熙明帝、新平郡王……说不定,宁王也终将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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