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隐隐约约觉着,他的陪,实则为守,正好填补她身居高位的寂寥。

霍睿言忽觉她那双明亮杏眸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三分景仰,三分温柔,三分俏皮,外加一分羞怯……

他心头似蹦出无数只猫咪在乱滚乱窜,薄唇翕动,竟一下子哑口,忘了适才说到何处。

…………

转眼间,暖春尽,炎夏至。

这一日,晨曦微露,宋鸣珂早早前往慈福宫向太后问安。

殿内檀木作梁,琉璃为灯,珍珠为帘,沉香袅绕,入目奢华,总予人一股疏离之感。

太后端坐短榻上,一身素淡缎裳,神色也如服饰淡淡的。

她肤光胜雪,玉颊丹唇,美貌如昔,独独鬓角冒出几缕银发,微损她的高华容姿。

母女对视良久,最终,太后平静开口。

“陛下,夏日炎蒸,老身打算在山上多呆些时日,好求佛祖保佑。”

而今,不论人前人后,她皆唤宋鸣珂“陛下”,以防遭有心人觉察破绽。

宋鸣珂知她心牢系宋显琛,遂温声道:“入夜后,山上冷凉,请二位务必多加衣物。”

“谢陛下关心。”

太后言语客气,让宋鸣珂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究竟是她疏远了母亲,抑或是母亲疏远了她?

她一直怀有强烈的憾意与歉疚,认为自己前世愚昧无知,刺激到病重的太后,才导致其撒手人寰。

重生归来,她再难以娇憨女儿情态承欢膝下。

兼之危机重重,岂有闲暇追逐心思不在她身上的母亲?

母女情谊,未因新生而恢复昔年亲密,反倒陷入奇诡尴尬中。

宋鸣珂政务繁忙,二则霍睿言、晋王、宁王三人几乎轮流占据了她的闲余时间;三来,前世宋显琛死后,太后萎靡不振,也是将她忘在脑后。

她无闲暇感叹母亲偏心,甚至觉得,本该如此。

母女二人吃着点心,三言两语结束了一场会面。

从慈福宫行出,宋鸣珂不由自主加快步伐,坐上腰辇离去。

朝阳穿透薄雾,万间宫阙被镀上暖光,浮窗镂雕,玉栏赤柱,日渐褪去国丧哀思,注入了鲜活生机。

放眼所见,家与国,暂归她掌管。

一步步从软弱小公主成为不容小觑的小皇帝,她尽力了,仍有无能为力之处。

新政推行,矛盾渐露,徐怀仁等无显赫背景的文臣,已压制不住。

宋鸣珂原抱着“有安王叔撑腰”的念头,战战兢兢接过重担,时隔数月才逐渐明白,即便安王宋博衍出类拔萃,也绝非无所不能。

叔父有政敌,有顾虑,有平衡各方的压力。

例如,赵太妃之父赵国公,乃先帝授业恩师,昔时曾为太子太傅兼丞宰,治过大水患,整顿过贪官污吏,向朝廷举荐了大批人才,为政清廉,多年来声望不减。

偏偏早于二十年前,身为皇子的安王,与赵氏家族起了龃龉。

前世,安王辅佐宋显扬,赵家人没与之为难,摄政数载相安无事。

但时至今日,安王协助的是谢氏一脉的“宋显琛”,且“宋显琛”继位后触犯贵族利益,屡屡打压赵国公的外孙。于是,依附赵家的官员开始明里暗里以各种形式反对、阻挠行政落实。

念及赵太妃寝宫离此仅隔了几重殿阁,宋鸣珂淡声道:“许久不见赵太妃,顺道问候一番。”

余桐一怔,当即命众内侍向西。

宋鸣珂于微微晃动腰辇上眺望碧色长空,有关赵太妃的前生记忆如浮云掠过。

赵氏受先帝恩宠十数载,并未恃宠而骄,待谢氏极为尊敬,以致于谢氏虽妒,仍需维持明面上的友好和睦。

宋显扬即位后,赵太妃不涉内政,退居宫外,常伴青灯。

今生,宋显扬不得势,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外戚显贵的赵太妃?

赵国公与其门生在朝中掌控了三部,宋鸣珂既无法一网打尽,只能暂时与之共存,再另寻良机逐个击破。

思绪浮沉间,赵太妃的延福宫近在眼前。

几声缓奏琴音随风飘过宫墙,似露落叶尖,余音萦绕处,惹人遐思。

宋鸣珂扬手示意众人停步噤声,却听抚琴者陡然促弦,恰似疾风暴雨摧花,哀、怨、怒、悲逐渐汇合,化作断肠意。

激烈情绪得以宣泄后,琴弦密密,如雨水融入溪涧,潺潺而流,洗刷忿然,奔涌至宽广天地。

宋鸣珂从琴声中感悟到泣别的悲凉,心下怅然——太妃……是在思念先帝?

直至清音渐歇,空气中蜜语化烟的幽幽伤情消散,她略一颔首,余桐方让人宣告接驾。

进入延福宫,花木繁盛,亭台整洁。

宫人跪了一地,头垂得极低,身子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