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女抬头啐道:“瞧你这侯府公子仪表堂堂,竟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霍睿言听这声音语气,知是元礼,不禁恼火,“你、你咋又扮成这鬼样子!”
“不然呢?”元礼向他递手,“堂而皇之穿官袍?再和你这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穿过人潮?”
见霍睿言不为所动,他轻声道:“送我回去,路上跟你说。”
“回去?回哪儿?”
“村里。”
霍睿言迟疑地拉了他一把,被他搭着肩,浑身不舒坦。
“听说,你要北上?”元礼收起戏谑之意,伪装成崴脚村女,一瘸一拐引霍睿言步向西北方向。
“嗯,父母与长姐去了一整年,感觉不大对劲,我放不下心。”
“你对她倒放得下心?”
“放不下。”霍睿言脸上一热,终归还是认了。
元礼淡然一笑:“只要她不外出骑马或激烈跑跳,致幻药物起不了作用;其余的毒,料想他们暂时不敢用。”
“我依旧怀疑,对方扶持的是定王,”霍睿言蹙眉道,“你那日说,他们拖了一年才逮到‘良机’,一则是狩猎适合下药;二则,纵观去年朝中局势,不再是定王独大,晋王、宁王在她的重视下,地位提高,且多了谢家和霍家协助……
“你的意思是,万一她去年真有不测,定王夺位的胜算不大,所以他们迟迟没下手?”
“正是。”
“那……仲春时,为何又敢于下手?”
“很简单,依照她对宁王的宠信,狩猎时自然会与他同去,一旦出了意外,幼年的宁王也吃不了兜着走。
“你想想看,若龙体受损,宁王受牵连,晋王腿上不方便,得益者会是何人?”
元礼沉吟道:“如此说来,昔年救我之人,是赵国公?毕竟我与定王年龄相仿,当初抵达中原时,他只是个稚气小少年。观其现今的状况,不似早布下暗棋的深谋远虑者。”
“既有可能,”霍睿言眸色一沉,“除了赵国公,还有一人值得怀疑。”
“哦?”
“我无凭据,只有直觉。”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霍二公子,”元礼悄声道,“你从何得知,我叫阿栩?”
霍睿言俊颜再度氤氲出绯霞,“无意中听来的,当时两人对话,隔着墙壁听不真切,但从对答间可听出,他们在碰头交换信息,此为我怀疑双方合作之故。”
“因此,你疑心到另一个人头上?”
“不错,若是赵国公明面上的狐朋狗党,自有大把时机沟通,何必躲躲闪闪,大晚上掩人耳目,跑去……密议?”
霍睿言一时义愤,险些把“青楼”二字道出。
“什么地方密议?”元礼听出蹊跷,笑眯眯问。
“地点不重要。”
“嗯,不重要,却不可提及,对么?”他笑得意味深长,令霍睿言汗毛倒竖。
“说正经事。”
“我想不通的是,如果你我同怀疑到那个最不可能的人之上,他什么也不缺,有的是权势和天子的重用,为何要那样?”
“圣上对此人宠信得有些过份了。即便其篡位的难度,远比年轻亲王们要大得多,人亦看似尽忠职守,可她……岂能推心置腹、毫无防备?”
元礼表示赞同:“没错,她对异母兄弟也如此大力扶持,心真大。”
“虽说晋王、宁王品性纯良,但他们待她推崇备至,全因她是‘兄’而非‘姐’,万一……”霍睿言不无担忧,“元医官,请你如实相告,那位的病……究竟怎么回事?”
当下,元礼简略谈及宋显琛的病情,提及自己定期打扮成宫人前去照料,认为宋显琛有所好转。
霍睿言由他强自镇定的神色间捕捉了一丝闪躲,心下一片明朗,搀扶他的那只手,瞬即冒出细汗。
扎针晕倒醒后的交谈,犹在耳边。
——他们的毒,均由我从海外带来。
——第一种是剧毒,无解药,毒发甚快,死时血液含毒。
觉察到霍睿言的手已悄然扣上要穴,元礼沉声道:“我曾说,你随时可杀我,不必急在一时。”
霍睿言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如杀了你,能救回我的表弟,我定然毫不犹豫。”
元礼叹息:“我最开始听说时,未敢肯定。毕竟,中了那种毒,必死无疑,就算师父医术再高明,也回天乏术……
“后来我亲自上山诊脉,才得以确认。”
“万幸,他活了下来。”霍睿言记起宋显琛为免被人发觉,与宋鸣珂调换身份,忍辱而活,心痛得难以自持。
那是他最为疼爱的小表弟,并非至亲,却亲如手足。
若霍家寿宴那天,他坚持留下陪宋显琛,而非被他那句“自己人不必拘礼,快去送客”撵走,天家兄妹的命运是否截然不同?
“据闻,他刚喝两口,即刻被人阻止,又及时请师父入宫,才免去一场大劫难,”元礼唏嘘不已,“大抵上苍垂怜,给了他一命,也予我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别苦着脸,我定当尽己所能。事在人为嘛!”
霍睿言听出他的态度与决心,眸底的冷冽慢慢散了些。
二人边轻声讨论,抵达竹林边缘,元礼捡了根竹子作杖,装得倒是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