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睿言大惊,他亦清晰记得,那夜青楼之外,这人手旋剑柄,右手背上确有一道疤痕!
终日在深宫之中处理政务的宋鸣珂,从何得知?
侍卫闻言,扯下那人的两只手套,果不其然,右手手背有疤,左手则缺了三个指头。
那人听闻宋鸣珂要查他手上是否有疤时,脸上尽是震惊与茫然。
他曾为安王安插在定王府周边的暗卫,负责观察宋显扬的举动,并与赵国公的师爷秘密讨论,偶尔也会暗中保护安王或赵太妃,平素从未公然露面。
他想破脑袋也没明白,为何躲在北山寺庙养病多年的长公主,会知晓他的疤痕及形状。
宋鸣珂只需一眼,泪水已止不住下淌,半晌后方咬牙:“必须杀!”
霍睿言原想从此人口中套话,可宋鸣珂话已放出,这人自知必死无疑,问任何话已无意义。
他执剑踏出两步,想亲手解决此人,又觉杀之不武。
那人突然狞笑:“霍大人,你还等什么?上回中了你的计,害我差点没命!你不是早就想杀我灭口吗?”
“灭口”二字引起旁人无尽遐想,也让宋鸣珂眼神划过一抹惶惑亮光。
霍睿言长眉一凛,深吸了口气,挥剑割开那人咽喉。
宋鸣珂只见鲜血喷涌,不敢细看,泪仍旧如断线珠子般滑落。
这人诱发她上世的死亡,是她今生噩梦的源头,也是她的心魔之一。
他死了,她无休止的恐惧终将彻底消散。
分散在各处的侍卫循声赶来时,宋鸣珂正哭得梨花带雨,凄美得令人心碎。
余人摸不着头脑,只当长公主柔软、未见过此等血腥场面而哭泣,急急处理尸首。
霍睿言弃了长剑,拥她入怀,不断轻抚她的背,柔声劝慰:“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事了。”
宋鸣珂不顾一切宣泄多年的积郁与恐惧,虽觉当众大哭很丢人,还被霍睿言搂搂抱抱更羞人,可她丢下兄长、偷偷摸摸和二表哥私会的事终归瞒不住,不如就把这罪名坐实了吧!
她哭得头晕脑胀,耳目不清,偎在他胸前渐泣渐歇。
他胸膛的结实与温暖,仿似凛冬的不灭火光,既光明优和暖,源源不断传递了安稳与希望。
念及霍睿言两世都为她报了仇,她感动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双手回抱他的腰。
当此变故惊动湖边的宋显琛、秦澍、余桐等人,宋鸣珂浑然未觉,依然死死抱住霍睿言。
霍睿言抚摸她垂下的半头青丝,长眸中杀人的狠戾之气荡然无存,唯剩溢满的怜爱与疼惜。
秦澍与宋显琛对望,各自展露诡秘且会心的笑容。
长久以来,有关霍二公子与皇帝、秦指挥使之间的断袖传闻,因这旖旎而温情的一幕,不攻自破。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秦澍轻咳两声,忍笑道:“二位是不是该注意点影响?”
宋鸣珂一惊,方知周边已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大伙儿假意望向别处,实则偷眼窥探二人的亲昵,无不嘴角带笑。
她急忙从霍睿言怀中撤出,愠怒道:“你、你……为何不提醒我?”
“傻丫头!”霍睿言以手拭去她的泪痕,心道,他巴不得她再张扬些、将他们的情谊公诸于世呢!
笑而拉她转身,他对宋显琛郑重执礼:“陛下。”
语气凝重、沉着,无比坚定。
宋显琛颔首,笑容难得灿烂,陡增久违的少年意气。
众人如梦初醒,齐向宋显琛行礼。
唯独宋鸣珂涨红了脸,纤纤手指摆弄裙带,嘟着嘴,忸怩不语。
第一百零六章...
日影柔柔透入竹林,身着私服的侍卫们忙着处理男子尸首、清查附近是否还存在可疑人员,东奔西走,将原本洁净纯白的雪踩成了泥。
宋显琛多年未以真实身份和霍睿言相对,短暂别扭后,他小声问:“二表哥,这……怎么回事?”
霍睿言不晓得宋鸣珂何以执意要杀这手上有疤痕的男子,只得硬着头皮瞎编:“回陛下,此人是刺客,企图谋害长公主,因此臣出手杀了,有辱陛下圣目,恳请恕罪。”
宋显琛一时间无法适应,含混应对,转而问宋鸣珂:“晏晏,没事吧?”
宋鸣珂小嘴一扁,摇了摇头,雪肤因娇羞而氤氲出绯雾。
发觉所有人都似笑非笑的眼神窥觊她和霍睿言,她嗫嗫嚅嚅:“哥哥,我……我再也不到处……乱跑了!还好,二表哥他、他及时出现,救了我。”
说罢,故作姿态向霍睿言微微一福,“谢过二表哥出手相救。”
霍睿言还没回话,秦澍已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遭宋鸣珂斜睨一瞪,硬生生绷住笑脸。
宋显琛猜出,她巴巴地央求他换回身份,半路跑去那个什么涧,必定是想瞒住旁人,单独约见霍睿言。此刻强行假装自己蹓跶时受逮人欺辱、二表哥路过云云,实则为掩饰二人的小亲密作最后挣扎罢了。
他抬手为她扶好鎏金红宝石珍珠发簪,笑得宠溺:“晏晏长大了,想要跑去哪儿,哥哥……管不着啰!”
“长大了”三字令宋鸣珂绯颜更盛,半天挤不出话。
她自以为精心策划、瞒天过海的一场小约会,不光闹出人命,还弄得人尽皆知,真不知脸往哪儿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