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前的空旷处,五六名锦衣丽服的宫人簇拥着太后谢氏,快步行近,使得殿外守立的余桐大惊失色,慌忙迎上。
尽管先帝立下遗诏,由安王宋博衍摄政,与太后共同扶持新帝,但多年来,太后从不过问政事,专心陪伴病中的“长公主”,基本没出现在议政殿阁这一带。
缘何今日盛装而来?
那身凤穿牡丹短上襦红金耀眼,翠色销金长裙委地;青丝夹了几根不显眼的华发,高髻插着十余支金钗。
即便年过四十,仍是颜色骄人,明丽至极,难怪能诞下倾城容姿的一对儿女。
“太后娘娘今儿怎亲自过来了?”
余桐为提醒殿内闭门“密谈”了大半个时辰的表兄妹,故意提高嗓门。
旁人兴许不知,可余桐、剪兰、缝菊三人,对于宋鸣珂和霍睿言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柴烈火,皆心照不宣。
说是讨论正经事,谁晓得他们会不会忽然干一些不正经的事?
太后精心描摹过的修眉隐含讥讽,淡笑道:“老身要与圣上好好聊聊。”
边说边踏上白玉台阶,竟不等内侍官通传。
“太后娘娘驾到——”余桐硬生生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殿内,霍睿言捧了一本书册,后因佳人枕在大腿上安睡,半行字也没看进去。
他正全神贯注欣赏宋鸣珂俏丽的睡颜,却弯不下腰,没法亲上一口。
骤然听见殿外声响不对,他连忙推了推宋鸣珂,低声道:“晏晏!醒醒!”
宋鸣珂似在梦中,浑然未觉,经他连续摇晃了数下,更是探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袍。
霍睿言没辙,唯有扳开她的手指,轻轻抱起她的上半身,试着先将她平放榻上,再退至书架附近装作看书。
然而,他只来得及托住她的头,殿门已“嘭”地被人用力推开。
那位丽容饱满的华衣妇人跨步而入,只需一眼,怒火已腾烧周身。
霍睿言大呼不妙!
光天下日之下,身为君主的宋鸣珂靠在臣子腿上,已是离经叛道,全无君威可言。
更别提她为女子,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睡着了!
“退下!”太后驱逐未进殿的仆役,只留近侍和余桐在侧。
霍睿言仓促把宋鸣珂放在榻上,起身执礼:“臣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纵然逆着光,太后怒容翻腾的火气仍毫无遗漏展现在他眼前。
“霍大人,商议何事,要议到殿门紧闭、躺卧榻上?”
她对这位表姨甥,总是亲切地直呼其名,而今“霍大人”三字,教霍睿言神色一凝。
“圣上和臣,并无……”他低头细看自己的官袍,尚算规整。
但他和宋鸣珂,真的什么也不曾发生吗?
今天没有,昨晚呢?之前呢?
太后早为这对表兄妹眉来眼去很是不满。
今晨听说,昨夜霍睿言戌时才离宫,已非初次坏了规矩;再听闻早朝后,宋鸣珂再一次留他密谈,太后更觉二人行为不端,特来探个究竟。
倘若硬闯文德殿,瞧见的是两人对弈或翻书,太后大概觉得自己多心。
然则,入目的却是女儿躺卧在榻、任由男子搂搂抱抱的不堪场面!
太后盛怒之际,反倒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深吸了口气,冷哼一声:“老身有要事面圣,请霍大人稍作回避。”
霍睿言回望宋鸣珂,当着太后之面,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再转身摇醒她,只得唤了声:“陛下!”
“不劳霍大人费心。”太后冷声驱赶。
“太后娘娘……”霍睿言扑通直跪地上,“她、她只是操劳过度,困倦入眠,请您切莫误会!”
他越是辩解,太后越是窝火,直直盯着他如玉容颜,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你心虚什么?”
霍睿言与她对视了极短一瞬间,自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咬下唇,整顿衣袍,躬身而退。
路过余桐身侧时,悄然向他使了个眼色。
…………
宋鸣珂隐隐约约听见争吵声。
梦境使她沦陷其中,直至熟悉的温暖散去,耳边一片静谧。
“二表哥……?”
她茫然搓揉双目,映入眼帘的则是红绿裙裳,以及太后冷寒如冰的面容。
心跳霎时间静止在胸腔内。
这是哪种局面?她不是……靠着霍睿言歇息么?他人呢?
太后何时跑到文德殿上了?
她挣扎而起,打了个哈欠,强作镇静,转问余桐:“太后娘娘至此,为何不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