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罪己诏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同年冬天出生的五皇子、三公主刚满周岁便双双因天花去世。这会儿,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仿佛上天惩罚似的天花并不能怪在皇帝身上。他们总结出来一个可怕的现象,这些所有死去的皇子公主们发病前都曾面见过太子殿下。”
秦夫人用茶水润了嗓子往下说:“随即,钦天监送来了太子的命格。他们说,太子殿下在皇后娘娘肚子里头时被明德七年的汉城瘟疫冲散了龙气,早变成了会引来瘟疫克死亲人的怪物,降生下来的再也不是万民的太子了。”
听到这里,温念忍不住弯了唇角,勾成嘲讽的角度,钦天监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天花绝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能够造成的。不过她的意见没必要在秦夫人面前发表,她安静地等着秦夫人的下文。
秦夫人正在八卦的兴头上,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温念的表情变化,“迫于压力,皇帝把太子殿下移到了冷宫,禁止他出来,也禁止任何人见他。皇后却不信自己的孩子会克死亲人,她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哪怕皇帝威胁她要收回凤印,她也坚持住进了冷宫去照顾太子殿下。”
温念怔愣了片刻,她想起来那日茶楼所听——皇后死于瘟疫。她抬眼去和秦夫人对视,听见秦夫人说:“可是不信邪的皇后娘娘被自己的儿子克死了。不仅她死了,在冷宫伺候的宫人们也都死了,只有太子殿下和陈泽昇陈大人活了下来。”
“皇后娘娘死了,太子再也没有人庇护,深受失子之痛折磨的贵妃娘娘要求皇帝处决太子。皇帝在柳家一派施加的压力下强留了太子五年,但是,”秦夫人声音很轻,像是惋惜,“为了贵妃娘娘,皇上最后还是弑子了,他赐了毒酒给太子。去送酒的正是陈大人的师傅陈福,陈福送走了太子,带回了陈大人。”
“这件事对皇室的名声影响太大,因此一直没有对民间公布。皇后娘娘的死讯也因此隐瞒了下来。”秦夫人对整件事情做了最后的总结,“出于对贵妃娘娘的愧疚,皇帝独宠贵妃娘娘十多年,而且去年已经宣布他不会再有其他后代,日后的继承人将会从亲王的后代中选出。”
这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情,秦夫人说完便立即挥退了沉重感,气氛随着她的微笑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她笑眯了眼睛,脑内灵感一闪对温念提起:“欸,对了,陈大人的名字也有故事在里头呢。他原本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温念不介意秦夫人转移了话题,她提问:
“那他原本叫什么名字?现在的名字又是怎么来的?”
她渴望了解陈泽昇的所有事情,从而真正融入他的生活中。
“陈夫人不如去问陈大人,我猜他很乐意亲口告诉你。”秦夫人抬手指了指门外,并不准备在这件事情上越俎代庖。
温念顺着秦夫人手指的方向往外面看,一眼看见了陈泽昇和秦校尉。
这两人缓步朝前走着,越来越靠近她们,闲聊的声音渐慢慢变得清晰,只是还不等温念仔细听他们就结束了对话。
陈泽昇比秦校尉多跨了几步,走到温念的面前:“娘子,我们要回家了。”
温念将杯子剩余的茶一口饮尽,站起身与秦夫人告辞:“多谢秦夫人盛情款待,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陈大人和陈夫人不留下一道用了午膳再走?”秦夫人留他们用午膳。
陈泽昇主动开口拒绝了秦夫人的盛情邀请:“不了,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处理,下次有机会再和你们一家聚餐。”
秦校尉拱手道:“陈大人日理万机,能抽空特地往下官这儿跑一趟已经不易,下官不敢强留陈大人与陈夫人。”
“告辞。”陈泽昇回以拱手礼。
马车之中,充满规律感和节奏感的马蹄声在温念耳边不停歇地响着。从秦府到督主府不算远的距离,却由于她心里存了事情,仿佛变得很远很远,漫长得她都要怀疑马车是不是往其他别的什么不知名的地方驶去了。
陈泽昇发现了温念奇怪的焦躁状态,似乎有什么话想问他。他理了理袖摆,主动开口引导温念:“我看你与秦夫人聊得很开心,你们聊了什么?”
陈泽昇的突然出声令沉思中的温念惊了一瞬,她回神之后笑了笑,借势把想问的问题问出口:“就随便聊了聊,对了,秦夫人提到说你有过曾用名,后来才改的这个名字,是真的吗?”
问完之后,她屏住了呼吸等陈泽昇的回答——她不确实她和他的关系是否已经足够亲密到可以聊这个话题。
尽管觉得没有提起的必要,但陈泽昇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回答了温念的疑问:“是真的。被师傅收养之前,我叫陈阿贵。也大概是因为相同的姓氏,师傅才会在见到尸体堆里的我之后仍旧兴起了要收养我的念头吧。”
“那名字是师傅后来帮你改的?”温念问他。
“不是。”陈泽昇垂眼和她对视,双眸黑沉黑沉的,有点儿吓人,“泽昇这个名字是贵妃娘娘赐的。当时皇上和贵妃娘娘谈论起了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听出了皇上语气中的思念和惋惜,心里大概不太高兴,为了羞辱太子殿下,她对皇上说‘泽昇这个名字真好听,寓意也好,皇上起这个名字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这么好的名字就这么跟着太子殿下尘归尘土归土未免可惜,不如……不如物尽其用,就赐给这个小太监吧!’她在人群中随意指了个人,刚好就是我。”
“……”温念怎么也想不到,陈泽昇的名字居然会是太子的名字,她欲言又止,好久才组织好语言:“皇上没有拒绝?”
贵妃娘娘这是直接了当地踩皇室的脸面啊。
“皇上只想着怎么讨得贵妃娘娘欢心了。”陈泽昇冷笑,对皇帝为了讨好贵妃娘娘连脸都不要的行为不屑一顾。
听到这儿,温念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秦夫人要说贵妃娘娘比钱皇后成功了,不过这并不重要。她看向陈泽昇,眼底流露出担忧的情绪——
被迫顶着一个已死之人的名字,陈泽昇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她问他:“那你有想过把自己的名字改回来吗?”
贵妃娘娘赐的名字,而且还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改掉,温念的意思是说:“比如我平常叫你……阿贵?”
“呵。”陈泽昇摇头拒绝了温念的提议,“我用这名字用了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你真叫我阿贵,我未必反应得过来。”
既然陈泽昇这样说了,温念自然作罢,她耸耸肩,叫他:“相公。”
“娘子。”陈泽昇配合着回应她。
跳过名字这件事不提,陈泽昇说起了正事:“七天后是皇上诞辰,他今年不准备大办,但是该有的宫宴还是有的,到时候你要同我一起出席了。”
皇帝诞辰这种大事,温念没由来地感到紧张,她问陈泽昇:“那我要提前做点什么准备吗?”
“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陈泽昇道,“你嘛……我今年不打算穿着“没新意而且不透气”的官服出席宫宴。所以,我当天晚上穿的衣物等等就拜托娘子准备了。”
关于陈泽昇官服的评价还是上次温念置办衣物的时候说的,现在陈泽昇拿出来说,温念有点儿害羞,但是输人不输阵,她挺起胸脯自信道:“那你就安心等着吧,我一定把你打扮得貌比潘安!”
说着容易做着难。温念对着陈泽昇立下豪言壮语,誓要把陈泽昇打扮的貌比潘安,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前选定的衣物成衣铺子还在全力赶工,万一宴会当天做不出来,温念就要食言而肥了。
还好温家带出来的成衣铺子总是最值得信赖的,在宫宴开始前的第二天下午把温念定制的衣物一股脑送过来了。
温念总算是松了口气,她让殷喜找来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将管事送来的几个箱子里的衣物一一挂到柜子里去。
“殷公公,我们已经挂好了。”人多力量大,不多时,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太监站在门口向殷喜汇报劳动成果。
殷喜听了以后,先自己到衣帽间检查确认没有问题,然后把温念提前准备好的赏钱分发给几个小太监,“你们事情办得不错,这是夫人给你们的赏钱,以后办事也要像今天这样利落才行。”
几个小太监拿了赏钱特别高兴,小心藏到怀里之后才拱手道:“谨遵殷公公教诲。殷公公,我们先退下了。”
最后,殷喜才揣着手去请温念:“夫人,衣帽间收拾好了。”
“那我们过去吧。”温念站起身,边走向隔壁的衣帽间边问殷喜,“皇上诞辰,有没有什么需要忌讳的颜色。”
宫里的事情殷喜熟,他十分确定地说:“除去皇上专用的颜色,黑色、白色不能穿,此外,皇上个人不太喜欢深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