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晚觉得很冷,感觉自己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迷宫了,颓然地蹲在地上,丧唧唧地盯着水洼。
水洼没有映出他的影子,周向晚奇怪地点了点水面,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再次平静下来时,倒映出一张苍白清俊的脸,薄薄的唇总是抿着,严肃而端庄。
也就在这时,周向晚才发现已经没有雨落在他身上了。
那是吴凉,撑着一把黑色商务伞,替周向晚挡住了雨点。周向晚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他,明明是两个人,水洼却只印出了吴凉的影子。
周向晚没认出他,只愣愣地望着吴凉。
周少,走吧。吴凉淡淡开口。
周向晚没有多想,跟着吴凉在马路边走着,他心里充满了疑惑,但却被一种莫名的安心感笼罩着。
吴凉向来是不爱说话的,游刃有余地在迷宫里穿梭,神色极冷极淡,伞却往周向晚的方向斜了大半。
在行走的过程中,无数记忆像潮水一般注入了周向晚的脑海里,周向晚想起了他是谁。
雨声渐停,天色暗下来,漫天的星辰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在出迷宫最后一扇门前,周向晚忽的停下了步子,纠结道:吴凉,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这一切是人死后的世界?你是那个吴凉吗?
吴凉微微偏过头,淡淡道:这不重要。周少,过马路。
周向晚执着道:吴凉,你知不知道,后来,我成了你男朋友!你特别爱我!
吴凉嘴角一抽。
周向晚喃喃道:但是,是我对不起你。我是个混蛋,我活该你你为什么在这里?那次车震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妈妈,我姐都可以解释你不恨我吗?你为什么会在我梦里?
我来打你。吴凉打断周向晚,忽的甩了周向晚一巴掌。
周向晚啪一下被吴凉打懵了,因为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越来越冷,愣愣地指了指另一边脸,讷讷道:你要打对称吗?
吴凉收了伞,换了一只手拿伞,用无比正经的语气道:这一巴掌,可能会把你扇飞。
周向晚:为什么感觉吴凉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吴凉说把周向晚扇飞,就真的没有一点夸张,就是扇飞。
周向晚像飞向天际的灰太狼一样,跌入了漫天的星辰之中。
周向晚被扇得眼冒金星,脚踏实地时,他看见了一尊纯金的佛像。
那佛像,周向晚是见过的,就是他在妙峰山看见的那一尊,经过岁月的侵蚀,金漆都暗淡了不少。
在佛像底下,周向晚看见了一个身穿道服,胡子拉碴却挡不住双下巴的男人。
是钱盟,并不是今世那个安然无恙的钱盟,而是前世打比赛瞎了一只眼的钱盟,他已经很老了,似乎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周向晚还是凭着他的双下巴和眼睛才认出的他。
长明灯重重,共有千盏,因为周向晚的到来,齐齐晃了晃。
钱盟似乎非常紧张,扭头确认门窗都关好了,才拿着一根细细的铁丝,小心翼翼地将每一根灯芯挑出,烛光变得更加明亮。
周向晚叫了他一声:钱盟。
钱盟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挑灯芯,周向晚伸手拍他肩膀,却毫无预兆地穿过了钱盟的身体。
这情况和之前又不一样了,周向晚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时,从内室里又慢腾腾地走出一个白衣僧人,嘴角含笑,长眉秀目,超凡脱俗,大慈大悲,正是钱盟嘴里的神秘师叔。
烛光在钱盟脸上打下油画般的光影,钱盟远离烛光,才轻声细语地讲话:师叔,你说过的,只要保证这三千盏长明灯五十年不灭,他的魂就能回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神秘师叔嗯了一声,周向晚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哑巴。
钱盟挠了挠花白的头发,道:我怎么感觉您是哄我的呢?哪有这种好事?
师叔笑道:因果轮回,自有定数。更何况,他有大功德。
那王八蛋什么缺德做什么,不下十八层地狱就不错了!钱盟充满了疑惑,哪来的功德?
师叔骤然回头,对上了周向晚的视线,那目光通透至极,似乎将世间的一切收入眼底,周向晚陡然一惊,师叔抬起手来,轻轻一挥,柬埔寨数万人命,生于他之手。
周向晚感觉这几趟自己就像一只绝美苍蝇,被人挥来挥去的,钱盟佝偻的背影逐渐远去,转眼之间,周向晚又来到了一团柔和的光团前。
周向晚回头望望,身后是他前世一直放不下的牵挂,他心中有一丝丝的不舍,但又很快充满了无边的勇气,朝那些虚影挥挥手,背过身,走向了属于他的人间。
光点四散,融入他的骨血,前世今生,周向晚再次经历了一遍。
这个只知漂亮衣服的幼稚小孩将在十八岁那年走向人生的另一条路,他痛尝生离死别,历经无能无力的绝望狂躁,在众叛亲离的孤寂中粉身碎骨。
但是生命中闪烁的光却从未熄灭,他在爱里被重建,岁暮向晚,漫漫长夜过后,总有太阳升起。
他穿越时空,竭尽全力,在沉沦的时光长河中艰难睁开了眼,他没有力气,艰难地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冰冷黑暗又逼仄的棺材里。
周向晚:我日。
第114章幸福快乐周向晚
吴凉穿着无菌服,像定海神针一样杵在门边,迟迟没有走出去。
钱盟丧唧唧道:我们走吧。等下休眠程序就启动了。
吴凉闷声道:我再陪他一会儿。
钱盟嗯了一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犹疑道:你们要二人世界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吴凉知道钱盟在刻意缓和他的心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答非所问道:我在听他的心跳。
吴凉耳机里能实时收到周向晚休眠舱内传来的心跳声,是他特别要求的。
咚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砸在吴凉的耳膜上,吴凉近乎入迷地听着,渐渐红了眼眶。
他舍不得。
他真的舍不得。
他以后不仅见不到周向晚,连他的心跳也听不见了。
一想到这个,他腿就像不存在一样,根本没办法跨出这扇门。
钱盟抬起手掌,想拍拍吴凉的肩膀,又顿住了,他挠挠脸,突然用力抱住了吴凉的小身板。
gu903();钱盟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只是抬起宽厚的巴掌,使劲儿拍吴凉的背,他拍了几下,倒是把自己拍感动了,悲从中来,哇得咧开嘴,脑袋和吴凉紧紧挤在一起,嚎道:咱大老爷们哭吧哭吧不是罪,咱就哭一小会儿!出了这扇门,还是铁打的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