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重修郡主府?”东宫书房内,书桌前正静心练字的太子放下了笔,接过旁边贴身大太监高升递上来的白色软帕擦拭着手,扔下帕子才抬头疑惑问道。

高升忙道:“是,内务府那边一接到旨意,就热火朝天行动起来了,一应规格都是按最高的来,一应东西都是按最好的用。”

太子殿下没有说话,转过书案,来到八仙桌旁,也不让旁边人插手,自己执起壶缓缓倒了半杯茶水。骨节分明的手指如玉,配着温润的德化白瓷壶,一时间壶与手皆似玉。缓缓的注水声,在落针可闻的东宫书房里响起。

整个书房雪洞一样素淡,只有门边乌木高几上一枝火红色的海棠是书房里唯一的色彩,是昨日郡主换上的。

太子摆弄着白瓷水杯,却也并不喝,只是问道:“今天,郡主来过吗?”

“只上午来过一回,殿下不在,郡主吃了两块点心就回了。”

太子殿下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淡声道:“把去岁南边盐政相关的折子都拿过来吧。”

高升知道这是准备办公了。

一边吩咐人去问海棠糕点心,一边自己亲自去拿折子。想着小郡主也该来了,上午没吃到海棠糕小郡主就有些蔫蔫的,下午来了可得让这个小祖宗吃上了。

可一直到暮色降临,到星辰升起。

郡主始终没来东宫。

第5章

东宫已经掌灯,小郡主始终没来东宫。高升心里稀奇,这还是头一回。

停了笔墨的太子看着案上的海棠糕,随口道:“让人去看看,是不是病了?”高升忙应了,安排最机灵的吉祥往海棠宫去,把点心也带了一份过去,好让郡主知道太子虽然忙,可也是惦记着她的。

太子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上从来都是高升想着,周到妥帖,做得再好没有。

看到独自回来的吉祥,高升心里一咯噔:莫不是郡主真的病了?不然,郡主不管在做什么,东宫这边一去人,她必是跟着来的。吉祥还没回话,高升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给病中的小郡主准备什么东西了,得新奇好玩能让郡主开怀的,还得有香甜好吃能让郡主开胃口的,这些他也都是做惯了的。

谁知道吉祥说的却是:“郡主说累了,不过来了。”说着挠挠头,“点心也没留下,说是赏给奴才了……”

高升这才知道食盒里装的还是东宫的海棠糕,他原以为就是小郡主病了来不了,也必然是给太子殿下备了吃食让人带回来的。

这一下子弄得高升困惑极了:累了不来了?东宫的海棠糕直接赏人了?......高升往书房去的时候还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把海棠宫的话回了太子。

太子翻看书册的手也是一顿,随后道:“随她吧。”高升应了诺,伺候着太子继续看书处理政务,小郡主不过来,太子这晚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呢。论理他该提醒太子的,但高升不敢。

而此时的海棠宫,陈嬷嬷等人可比高升更困惑。廊下灯笼底下,步步正跟如意收拾着柳条编的笼子里的蚂蚱,嘟囔道:“便宜吉祥了,主子收下来赏给我也好呀。”东宫的海棠糕,做得可好了,比城北门的老字号也不差什么了。郡主从来不舍得都赏人,都是一点点慢慢吃,偶尔高兴了才给他们尝尝。

如意瞥了步步一眼,“主子的事儿,你也敢抱怨,有几天没挨手板子了,欠了?”步步赶紧吐了吐舌头,嘿嘿笑着,“我不就是纳闷嘛,哥,你觉得——郡主今天——”,他的那句“是不是哪里不对劲”没说出来,就被如意眼刀子给堵了回去。

“宫里话多的都死了,你长点记性。郡主脾气好,你也给我记着奴才的本分,主子吩咐什么就是什么,主子做什么都没有奴才说话的份儿。”步步嗯嗯应着,才算结束了如意的今日份训话。

鸣佩放下手中换好水的茶壶,擦了擦手,上前要接过采星手里的梳子,给郡主梳头,却听到郡主道:“下去,不要你。”

明白了坤仪郡主话的鸣佩脸一下子红了,采星本来要递出梳子的手都愣了,整个海棠宫里的奴才都噤声了。

坤仪郡主可从来没有用这样冷淡的口气说过鸣佩。其他所有人觉得自己皮一下子都紧绷起来,连鸣佩都挨了排揎,可见郡主今日果然情绪不好,他们一个个更得小心服侍。

采星这才继续帮郡主通着乌黑的长发,从刚才郡主说“乏了”不去东宫,到现在郡主不要鸣佩梳头,采星是一肚子问题,可她不敢问,郡主脾气好,嬷嬷脾气可不好。

鸣佩已经退出去了,这时候陈嬷嬷过来接过采星手中的梳子,继续帮郡主通着发。

梳子在嬷嬷手下力度合适,谢嘉仪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再给采星通下去,她可能会忍不住自己接过梳子,该重的地方她轻,该轻的地方她更轻,拆簪环的时候她甚至还扯到了自己的头发.....谢嘉仪十分怀疑那组发钗上可能勾着自己被扯掉的长发.....

要不是实在不愿意张瑾瑜碰到自己,她至于受这个罪.....采月让她派去郡主府了,采月最明白她的心思,肯定能配合内务府把郡主府收拾好。

过了一会儿,陈嬷嬷才道:“这是不喜欢鸣佩了?”今天一天,郡主的表现可惊着嬷嬷了。

谢嘉仪这才睁开眼,透过铜镜对上身后嬷嬷看向自己的眼,“不喜欢。嬷嬷,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用,多大点事儿。”虽然陈嬷嬷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不喜欢了,但,一个奴婢,多大点事儿。

今晚本该是鸣佩值夜,嬷嬷换成了采星。

谢嘉仪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理张瑾瑜,尤其是她身后还有德妃,还有太子,还有那个张裴钰,还有整个英国公府。她甚至还没有想好怎么对待张裴钰,他后来大权在握后确实逐渐跋扈,但他也是打退北狄守住北境的人.....

如果她动了这个人,还有人能出来打退北狄吗?北地还守得住吗?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她动了这个关键的人,一切会怎样呢.....

“我们是皇族,受百姓供养,才得金尊玉贵,有这一身体面。我们也当为百姓,为大胤出力。”

“我谢家子,代代守北地。但有谢家一子在,就不容北地有失。”

父母的教导,言犹在耳。

夜风吹动薄薄的纱帘,夜深了。

抱膝坐在床上的谢嘉仪不觉攥紧了手,指甲再次陷入她的掌心,扎出弯弯的月牙形,她这才缓缓对着帘外烛光的方向侧躺下,慢慢闭眼睡了。

烛火恍惚,床上人朦胧又入了那年的梦。

“昭昭,你再重复最后三遍,你得记住。”

“昭昭,你得记住!”说话的人渐渐带上了哭腔。

“昭昭,别怕!”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你得记住,记住了吗……”

谢嘉仪突然从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昏暗,“采月!采月!”

旁边帘后守夜的采星听到郡主唤,睡眼蒙眬起身,这才听到郡主的声音不对劲,一下子清醒了,嘴里忙应,靸着鞋就忙忙过来,“郡主,采星在呢。”

采星一看,三月天里郡主额上就冒了汗,再伸手一摸郡主颈后也起了冷汗,更是大惊。忙伺候着谢嘉仪把里衣换了,喝了点温水,让郡主重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