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组织那边已经传信,北地有枭出没。
“因为药王。”哑奴吐出四个字,上战场前,陆辰安把药王方仲子请到了北地,为郡主解合欢。药王从不出山,即使帝王之尊,也要亲请且过他设下的连环宫。药王的连环宫,是九死一生。即使帝王,这个神出鬼没的老头子也是伸手一指,“爱过不过,不过就走。”
元和帝曾经要砍了他,但是抓不住砍不死,连绵的深山老林藏一个身怀绝技的老头子,他不想被人找到的时候,谁也找不到他。也或许即使元和帝,对这样一个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不能真下决心彻底绞杀。
但陆辰安能找到他,还能请出他。只这一件事,被枭知道,就会猜出陆辰安的身份。没人知道药王活了多久,见过药王真人的也是说法各异,有说他白发童颜,有说他一头乌发满脸皱纹,说什么的都有。但所有人都确定的是,药王活了很久很久了。而知情更多的人,则知道药王只服气两个人,一个是大胤太.祖,一个是闵怀太子。
哑奴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说话,尽管他们做得再隐蔽,但是药王出山,有心人早晚会知道。现在看来,只怕枭的人,已经知道了,还查到了这里。
北地战局已定,经此一战,谢家军满血复活,重振威名,陆辰安才成为真正的靖北王。
此时这个被谢家军认下来的女婿——北地靖北王,听了这些也不过笑了笑,低声道:“天命。”他此时已经不愿再想别的,只一心想要赶回肃城。
在回肃城的路上,陆辰安收到了陛下的密旨。
陆辰安看过后,沉默了很久。
他抬头问来送信的人:“已经开始了?”
来人道:“已经开始了。”
“臣,领旨。”
大局来看,当如此,但依然让人有种无法言说的——无可奈何。这一切,在看到肃城城门的那一刻消散了,他看到了城门前仪仗队中那个红衣女子,是他的郡主!
此时两边百姓夹道相迎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士们,一身戎装的陆辰安在马上前行,耳边都是百姓们的欢呼,身上不时有热情百姓投掷的红花果子,但他的眼睛却只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谢嘉仪——他的郡主。
突然有什么破空而来,始终注意着谢嘉仪的陆辰安忙侧身躲过,这才看到是一个瓜果.....旁边有将士只顾着高兴招手,被果子砸个正着,哎呦一声后大嗓门嚷道:“知道大家高兴,扔手绢花草的可以,这么大个的果子就不要冲着人的脸扔了!”心道他们北地百姓那劲儿可大呢,就是女子也是一身力气,怎么跟着京城贵女学扔果子了,虽都是扔果子,那能一样嘛.....
听得北地男女老少都哈哈笑起来,有那些带着果子来的少女,此时也都捂着嘴红着脸笑。
而陆辰安偏头侧身躲闪着扔过来的东西,他的整个胸腔都是胀满的,两眼只是近乎贪婪地看着前面的谢嘉仪。一年征战,中间他只回来一次,待了半个夜晚。
为了挤出这半个夜晚,陆辰安来回路上一刻没有合眼。回到家的时候,月亮的每一点移动都让他知道,离该走的时间又近了。那夜,金波淡,玉绳低转,都是催人行。
但现在,他还有很多时间,很多个白日夜晚,可以对着她,看着她,抱着她。只是想到这一点,就让陆辰安觉得空前的——心满意足。
越来越近了,他从看着谢嘉仪不停挥手,到可以看到她乌溜溜亮晶晶的眼睛。
在喧闹欢腾的人群中,在激动归来的将士们中,陆辰安却突然想到,他要是能够住在谢嘉仪眼中就好了。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那些文人骚客的诗词,为什么想要化作他人的鬓边钗、鞋上珠。只因为这个他人,是心上人。
陆辰安终于来到谢嘉仪面前,周围还有那么些当地官员、郡主府的下人、官员们的眷属仆从,乌泱泱那么多人,陆辰安一边跟其他人寒暄,一边不时看向他的郡主:什么时候才能只有他们两个人呐。
人就在他的身边,但是他却不能碰一碰。
突然,陆辰安感觉自己垂下的手被一团熟悉的柔软握住了。
是身边的郡主,盼望已久的肌肤相触,一股酥麻升起。他垂眸看到谢嘉仪宽大的袖子整个掩住两人手臂相偎之处,在火红色堆叠的大袖下,谢嘉仪握住了陆辰安粗糙了的手。
细腻的手摩挲过他手上的干涩,摩挲过他虎口和掌心的粗厚的茧。
摩挲过陆辰安轻颤的柔软的心尖。
于与众人的寒暄应酬中,谢嘉仪转头低声道:“专门穿的。”
“什么?”依然觉得心尖儿都在轻颤的陆辰安愣愣问。
“大袖衫。”谢嘉仪莞尔一笑,眼中都是星光闪耀,“就为了早点握住陆大人的手。”说完冲他眨了眨眼,继续转头跟旁边的一对当地官员夫妻说话,脸上都是一位郡主和王妃该有的威仪与端庄亲和。
只剩下陆辰安,一边回答身旁另一人的询问,一边心跳怦然。
作者有话说:
金波淡,玉绳低转。——苏轼
第87章
终于回到府中,下人退去,只剩下洗漱换衣后的陆辰安和谢嘉仪两人。
几乎是目光相触的瞬间,陆辰安就已经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此时那颗始终不安的心才慢慢安静下来。谢嘉仪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这个事实是这样好。
久久的无言和拥抱。
一直到谢嘉仪突然挣扎开来,伸手扯住陆辰安半开的衣襟:“快给我悄悄伤得怎么样!”陆辰安低头按住她乱扯的手,“难看,昭昭别看。”伤口早已经结痂,凸起的红色伤疤盘踞在右肩,看着怪吓人的。前段日子又崩开了一次,如今更难看了。
陆辰安想到了府里养在前院的那只土狗,是前年冬天被府里人捡到的,趴在府中小厨房烟囱墙边,冷得恨不得直接钻进火坑里,瘦骨嶙峋,关键还丑。谢嘉仪倒是让人好好养着这条狗,只有一条,不要让她看见,用她的原话就是“丑得伤眼”,陆辰安不明白怎么叫丑得伤眼,谢嘉仪努力解释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就是丑得.....都”都了半天,说“都不像只狗”。
陆辰安在军营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右肩伤疤的时候,就想到了王府那只土狗和谢嘉仪说的那句“丑得伤眼”。
他抬手按住了谢嘉仪拉扯领子的右手,谁知谢嘉仪抬起左手就把他腰间束带抽了下来,一把揪住他散开的衣襟嘿嘿笑道:“美人,乖乖让本宫看看,有你的好处呢!”
陆辰安:......
他想谢嘉仪这又是看了什么话本子,强取豪夺的不法之徒?就感觉右肩一凉,右边衣衫已经被谢嘉仪扯落,紧随着凉意而来的就是柔软和温热,是谢嘉仪的手。
无比温存,轻轻抚摸着他右肩遒结凸起的骇人疤痕。明明疤痕该是没有知觉,可是陆辰安再次感觉那只手好像落在自己的心尖儿上,让他闭了眼,昭昭的手温柔得让人想落泪。
这一刻,陆辰安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在被人珍视。
他想到当对方的刀插进自己右肩的那一刻,自己想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想,可是当对方被挑落马下,随着他高呼:“冲!”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袭来,有瞬间他眼前一黑,那一刻他想到谢嘉仪。他不能死,他要赢,他要回去见她。他还有那么多话,想对她说。他还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一颗滚烫的泪落在陆辰安的伤疤上,烫得他整颗心都是一个瑟缩。
“一定很疼很疼。”是谢嘉仪哽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