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仪把酒杯往桌子上“啪”一放:“有话你张嘴说话,看本郡主干什么!”
众人都屏气凝神听太后唱戏的档口,郡主这“啪”一声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实在没想到即使面对太后,坤仪郡主也是直来直往,根本不买账。
他们惊呆了!
郡主不是跋扈,跋扈是对着不如自己的人作威作福。郡主她是对着再硬的茬子都是这副样子,一时间甚至有人开始觉得郡主虽然确实脾气不好,可这该叫“风骨”?
试问谁能做到,不管对谁都一以贯之的态度。人家郡主,就能。
太后被谢嘉仪这放杯子的动静惊了一跳,她做了快十年的太后,早就习惯人人面对她都是垂头大气不敢出,哪里还见过这样的!一惊之后,她的脸色迅速难看了,声音也严厉起来:“这样场合坤仪郡主发什么疯呢!”
谁知谢嘉仪直接道:“太后娘娘也管管您这个义外甥女吧。我们北地来的儿女习惯了有话直说,本郡主看她那个扭扭捏捏挑事的样子就烦,要不是看在娘娘的份上,本郡主这酒杯直接就砸她脸上了!”
太后没想到还有人敢这么说话,气道:“你.....鸣佩说了什么,不过是抬举了一个官员家室,你就这样为难她!”太后已经酝酿着勃然大怒,必然要捏住这件事给郡主好看,让她知道知道今日是在谁面前说话。
“太后娘娘!”谢嘉仪霍然站起,福了一礼道:“您赶紧让人把这个蒙蔽您的鸣佩拖下去打板子吧,要放我手里这样蒙蔽上听的砍了都不为过!”
郡主这话一出,把太后和鸣佩气得都喘不上来气,其他人更是不敢大声喘气。不少人都心道,太后这是想为鸣佩打郡主您的板子呢,郡主反倒叫太后打鸣佩姑娘的板子.....还砍头.....
就听郡主继续道:“什么官员家室,这苏烟明明是先外室后妾室,您这个义外甥女非当正室抬举,这不是糊弄太后吗?”
太后正想让郡主闭嘴,就听郡主又道:“且苏烟还是罪臣之女,本宫倒不知道这罪臣之女都可以登堂入室进咱们皇家园林了?太后娘娘,我手上可有不少罪臣之女的证据,需要当众呈上吗”罪臣之女被谢嘉仪说的别有深意的重。
正欲勃然大怒的太后一下子噎住,张瑾瑜的心也一下子提起来。
他们都知道张瑾瑜是元和帝定罪的罪臣之女,罪臣之女即使赎买出来也不能脱贱籍,更不能入皇家园林。太后眯着眼睛打量谢嘉仪,她这是拿住了瑾瑜的把柄?如果此时当众闹出来,瑾瑜的路子就彻底被堵死了。太后憋着气转了声调:
“如此,是鸣佩失察了,该罚。”
但她也不想就这么放过谢嘉仪,又一转问道:“郡主可知道宋大人脸上是怎么回事?哀家瞧着,这是有人敢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谁知谢嘉仪还没说话,旁边建曌帝说话了:“宋大人已经上了请罪折子,说他冒犯郡主,同僚也俱都参他,朕已经罚他一年俸禄,官降两级。。”
众人:这.....宋大人本就官小,再降两级还有?这要不是御史,在京城地界都待不住了.....
太后猝然看向建曌帝,后者只是平静看回来,笑道:“前朝的事儿,母后就不要操心了,儿臣自会处理妥当。今日赏菊宴,母后该好生歇息才是。”说着一抬手,吉祥立即把外面候着的礼乐司的歌姬舞女唤了进来,轻歌曼舞和悦耳的音乐取代了场中剑拔弩张的对立气氛。
张瑾瑜给怒极的太后端茶递水,无限委屈地看了建曌帝一眼。但建曌帝只是持着酒杯,看着前方歌舞,不知在想什么。
陈音笙小声道:“看看鸣佩姑娘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陛下是个负心汉一样。我堂堂太傅府嫡女还没排上号呢,她倒先把自己当陛下的人了。”
谢嘉仪一听这话左肩留下的疤就发痒,她没好气看了陈音笙一眼,这个虚情假意贪生怕死的,居然当着她还敢放这样的话.....
陈音笙也想起当年秋狩的刺杀事件,被郡主那一眼扫得不好意思一笑,立即道:“郡主,陛下这是护着您呢,陛下这是为了郡主把宋——”说到这里她发现郡主看自己的眼神异样,不觉舔了舔嘴唇,“郡主,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好像看一个叛徒一样。
谢嘉仪同样压低声音:“陛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她终于知道陈音笙不对劲在哪了,明明是个修仙的,这一会儿几句话都向着陛下,跟保媒拉纤的一样。
陈音笙看郡主这样子不说实话是不成的,只得讪讪笑道:“如果事成,陛下赐我个道观.....”她说着摸了摸鼻子:“我主要也是觉得郡主要是再嫁人,嫁谁都是辱没,咱要当就当皇后,你说是——”“不是”两个字她在谢嘉仪视线下愣是没说出来。
她讷讷道:“再者,我观郡主虽情缘已尽,但姻缘未了.....”这话说得是越来越小声,毕竟她这观气术,也经常不准。
就听谢嘉仪冷静道:“你不是我的人了。”
陈音笙忙剖白:“我是你们的人。”事成,郡主和陛下是一家人,她不管是谁的人,都是他们的人呀。
“你让我伤心了,你不是我的人了。”谢嘉仪慢吞吞还是这句话。
陈音笙着急:“郡主,我不要道观了,在家庙里也一样修仙,我是你的人呀郡主.....”她正着急的时候,没注意到自己弟媳已经跟弟弟换了位置,坐在了她的旁边,这时候她那个心高气傲的弟媳用娇滴滴的声音情真意切道:“郡主,我是你的人!”
陈音笙啊了一声看向自己弟媳,就见后者对她不好意思一笑,那样子好像再说,“不管你是不是郡主的人,我都要做郡主的人”。
陈音笙:.....都是自家人,相煎何太急.....
陈音笙比常人都敏锐的五感立即注意到上首的陛下又看向了郡主,可惜她不能跟郡主再多说这个了,可惜了陛下那隐忍压抑的眼神,她多想跟郡主好好分析一下,其中藏着多少东西呀.....
这个宴会不知道太后和陛下高不高兴,反正其他那些官员诰命们都是满怀期待而来,心满意足离去。有坤仪郡主的场合,总是能让他们单调的生活起了变化和波澜,顺便再次改变了京城上层圈子的格局,如今可再没人敢说什么双殊才女了。对陈大人这个父母双亡家道衰落的孤女夫人,也没人再敢阴阳怪气了,谁都能看出来郡主护着她。郡主想护着的人,谁敢得罪。
皇宫里徐士行等了好半天也不见谢嘉仪过来,明明递了消息说有话要说,她也是点头的。徐士行想要自己过去,站起来才走了几步又重新回去坐下,他呼了口气让吉祥使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吉祥回话说郡主本来是要过来的,结果路上发现自己的玉佩掉了,正到处找呢。
“玉佩,什么玉佩?”为了块玉佩,把答应他的话都忘了。
吉祥瑟缩了一下,回话的声音都虚了:“说是.....说是.....郡主一直带着的玉佩.....”吉祥觉得自己冷汗要出来了,一咬牙回道:“是靖北王赠的玉佩。”
话回完,他也不敢抬头。陛下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吉祥只敢垂头等着。
整个养心殿的空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样。
终于他听到陛下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是多稀罕的玉佩。”
吉祥看到陛下的皂靴从他面前越过,他忙跟上去。建曌帝一行人到荷花池的时候,谢嘉仪已经找到了她的玉佩,正小心翼翼摩挲着,原来是当年打的结玉佩的结绳已经老旧,终于磨断了。
那么结实的绳子,也禁不住岁月会断呀。
十几年,该是多么长的时间。她始终舍不得换下来的绳子,也终于该换了。
失而复得,谢嘉仪笑着,眼睛里却慢慢有了泪。
已经驻足良久的徐士行就那样看着她从找到的狂喜,到看着玉佩后慢慢含泪的眼睛。她这会儿已经完全把答应他要去养心殿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徐士行只觉得又怒又悲,她怎能这样!
她为什么要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恨她,她让他觉得喘不过气的难受。
徐士行上前沉默地看着谢嘉仪,对方抬头看他,可是眸子里的泪不是为了他,她的眼睛看着他却根本没有他。徐士行冷冷看着她手中那块海棠玉佩,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被绝望和愤怒点燃,那一瞬间他想毁灭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