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悔改(2 / 2)

……

谢华琅走了,那道士却仍旧立在原地。

春风吹拂,粉色花瓣随风而下,零零散散落在他肩头,而他微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也不曾抬手拂去。

良久之后,他转身离去,却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不由停了脚步。

是只珊瑚耳铛。

鲜艳如血,光华灼灼,静静悬在近处桃枝上。

就在前不久,它还佩在那女郎耳畔,伴随着她笑语,轻轻摇曳,晃得他心都乱了。

他伸手取下那只耳铛,托在掌心看了半晌,终于用帕子裹起来,收到了怀里。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衡嘉与年轻道士一道来了,见桃林中只有他一人在,躬身施礼道:“陛下,那女郎离去了吗?”

顾景阳回身看他,轻轻道:“她叫枝枝。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的枝枝。”

衡嘉听得莫名,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的顿了顿,改口道:“枝枝小娘子已经走了?”

“朕只是告诉你,她叫枝枝,她的名字出自哪里,”顾景阳垂眼看他:“并不是让你唤她枝枝。”

衡嘉听得滞住,好半晌,方才道:“是,奴婢知道了。”

顾景阳不再言语,径直离去,只留衡嘉与那年轻道士面面相觑,半晌,后者方才踌躇道:“皇叔他,他是不是……”

衡嘉摇头失笑:“谁知道呢。”

……

顾景阳在后堂静坐了大半日,一语不发。

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悄无声息的斜入,映亮了他的面庞,在那清冷疏离之中微添几分暖意,更见庄重肃穆,恍如端坐高位的神砥。

衡嘉上前,低声询问道:“陛下,您……”

顾景阳眼睫低垂,凝视着腕上那串白玉流珠,轻轻道:“衡嘉,朕的心乱了。”

衡嘉怔住了。

顾景阳却将腕上那串流珠褪下,指间略微用力,扯断了连接起这串玉珠的丝绦。

白玉珠落在地上,发出一阵珠玉特有的清鸣声。

“枝枝,枝枝。”他轻声道:“多好听的名字。”

卢氏端坐椅上,客气之中有些疏离:“县主怎么来了?”

“一是有个消息要同母亲讲,二来,也是接柳氏回去,”淑嘉县主声气温婉,微笑道:“那也是郎君的孩子,既然有了,便该好生照看。”

卢氏不意她竟肯接纳柳氏腹中之子,诧异之余,倒有些愧疚,语气略好了些:“县主说有消息要同我讲——”

淑嘉县主低笑,手掌温柔拂过自己肚腹,神情有些羞怯,她身后侍女屈膝见礼,笑道:“县主有了身孕,医女诊脉,说是两月有余了。”

卢氏听得怔住,转而欣喜道:“果真吗?”

“我也怕医女年轻,会有误诊,故而请了太医探看,”淑嘉县主温柔道:“的确是有了。”

“这可真是好消息!”卢氏听罢喜不自胜,却将柳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忙叫淑嘉县主落座,又道:“胎像好吗,阿允可知道吗?”

“太医说这是头一胎,要好生照看,仔细些,不会有问题的,”淑嘉县主笑道:“郎君现下还未归府,便没有叫人知会他。”

卢氏先前因郑后与临安长公主疑心谢家,安排医女入府,对淑嘉县主心生不满,素日里对她也淡淡的,现下知她有了身孕,态度大有转圜。

她与淑嘉县主并不如何亲近,此时也不打算派人过去,免得惹人疑心,只道:“你母亲一直盼着,知晓这消息,该高兴坏了,有没有叫人去送信?”

临安长公主惯来宠爱长女,若是知道,自然会派人前来照看的。

淑嘉县主笑道:“已经叫人去送信了。”

长媳有孕,对于谢家与谢允而言都是好事,卢氏自然也欢喜,吩咐人好生送淑嘉县主回去,又叫柳氏一道离去。

谢华琅见内室无人,方才低声道:“也太巧了些吧?”

“谁知道呢。”卢氏半歪在软枕上,面上笑意未歇:“只看结果便是了,过程如何,又有什么要紧的?”

淑嘉县主嫁入谢家几年,恭谦淑惠,论及言行举止,也挑不出毛病,若不是有隋氏之死梗着,也是极合心意的儿媳。

长兄房中的事,谢华琅不好掺和,知道自己即将添两个侄子或侄女,也由衷欢喜,母亲已经令人将这消息知会二房,想来这两日,家中便会有宴饮。

“好了,你也该累了,”卢氏望着女儿,温柔道:“回去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谢华琅应声,起身行礼,回了自己院子。

……

先前谢华琅与卢氏说话时,采青采素也在,这二婢常年跟随谢华琅左右,她见了什么人,与谁交际,自是一清二楚,听她与卢氏讲已经有心上人,不免诧异。

在卢氏院中,她们没敢言说,直到跟随谢华琅回去,左右无人,方才低声问:“女郎说的心上人……”

那二人对视一眼,采青试探道:“不会是个道士吧?”

谢华琅自袖中取出那只珊瑚耳铛,手指轻柔摩挲,云淡风轻道:“不可以吗?”

“这,这如何使得,”采青采素慌了神,跪地道:“道士无官无爵且不说,又是方外之人……”

先前谢华琅往那道观中讨花,她们也随同前往,只是不曾入内罢了,此刻却是悔之不及。

倘若她们一道进去,起码也会知道自家女郎相中了谁,那人具体又是如何。

“你们是我的仆婢,不是阿爹的,也不是阿娘的,”谢华琅将那只耳铛收起,目光微沉,垂眼看着她们:“不该说的话,都给我咽进肚子里去,知道吗?”

采青与采素对视一眼,叩首应是。

“起来吧,”谢华琅微微一笑,道:“跪来跪去的,像什么样子。”

……

第二日清晨,谢华琅早早起身,往卢氏处去问安,却知母亲此时尚未起身。

仆婢低声道:“县主有孕,夫人着实欢喜,加之二郎君婚事渐近,昨夜同老爷说了大半宿的话,午夜时分方才歇下。”

“原来如此,”谢华琅笑道:“不必惊扰阿娘,叫她知道我来过便是。”

仆婢微怔,见她衣裙华美,朱钗挽发,极是鲜妍,讶异道:“女郎又要出门吗?”

“你便说我出门访友去了,”谢华琅莞尔道:“阿娘会明白的。”

仆婢听得半知半解,却还是颔首应了。

……

昨日出城时,尚且有元娘宪娘说话,今日催马扬鞭,却要快得多。

谢华琅轻车熟路,到昨日道观门前,施施然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