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医叹了一口气:“怕是不大好。”
有的病能治,有的病怕是医者也不能治。
陈公公愣住了:“!!!”
“殿下变了不少。”柳太医摸了下自己挺翘的小胡须,感慨:“有方才那小宫女伺候着,怕是能好上不少,让他多休养休养吧。”
陈公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懂,但他懂了。
寝殿内,南香继续给太子殿下按揉穴位。
“殿下,还疼么?”
“你再多按按,别停。”
李骁闭上眼睛,他放任自己靠在南香的肩头,说句实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此时的自己轻薄、无耻,不要脸,只不过此时此刻,他李骁便是当一个无耻之徒又如何?
他的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他本是天潢贵胄的皇子,却并未养在皇宫,而是从小长在佛山里,看的是庙宇院落,听得是敲钟诵经声,闻的是带着燎烧气的香火味。
他不太喜欢那种带着火烧气的味道,像是一种煎熬,更像是在无声地指责他是一个含着罪恶出生的人。
李骁向来对那些佛门中的事情不屑一顾,可他从小的所见所闻,以及那浩如烟海的佛经仍然影响了他。
即便从小顽劣不堪,行事任性肆意,他却从未真正地放纵过自己。
李骁很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很少有执念,或许小时候曾经有过执念,有过满心满眼的期盼,但他很早就明白了,有些东西,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
“南香。”
“嗯?”南香轻轻地应了一声,她看向李骁。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李骁蓦然抬起头,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他的脸色还不大好,深墨色的长发垂落胸前,原本那一张俊美冷傲的脸庞在这时变得极其温柔,好似冬日里的暖阳落在他脸上。
南香只感觉自己的心间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她觉得此时的太子殿下很温柔,像是宫墙底下晒太阳的猫,浑身懒洋洋的,舔爪子时却又带着莫名的矜贵高傲之感。
让人想要捏捏它的爪子。奈何她不敢,她怕被挠。
“无事。”他只是突然想叫她一声。
李骁看向窗外,长天寥廓,叶落枯黄,灿烂的金菊在寒霜中开得正艳。一日胜过一日寒。
他记得南香是在春日里来到他身边,一晃眼,已是深秋。
一个春秋过去,便是一年。
他回到这宫里,也是一年。
李骁枕靠在南香的肩头,回想一年的岁月如此而去,他觉得很好。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就这么倚着她,竟也睡了过去。
李骁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黄沙漫天,有少年倚马仗剑,后来也有无数个日出日落,都有同一个少女跟在他的身侧。
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
李骁这一次旧疾复发,便也将先前遭遇刺杀一事捅到了皇帝面前,他回宫近一年,皇帝对他倒也有几分愧疚和父子之情,皇帝震怒不已,下令彻查。
李骁卧病在床,顺便借机洗刷朝野,各路安插自己的人手。
虽然李骁执念不深,权力欲也不重,但是在其位谋其政,宁为刀俎不为鱼肉。
该有的狠心,他是有的。
如今的他,也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皇后来东宫探望太子数次,她的服饰简单,最近似乎也开始信佛了,雪姬,也就是丽妃进宫后,丽妃曾数次挑衅皇后,皇后亦只是摆摆手,将她当做枝头上喧闹的乌鸦。
每次来,母子俩简单叙话两声,却也不再同曾经那般不欢而散。
出了东宫,皇后身旁的嬷嬷笑道:“殿下和皇后娘娘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皇后摇摇头,她看着不远处一盆盆灿烂的秋菊,却是觉得这秋风太寒凉了。
那人客客气气的喊她一声母后。
她也和声和气唤他一声皇儿。
皇后的神情有些恍惚,竟有些想念他冷脸时候的模样。
皇后看着前方的宫墙,她在这宫里待了很多年了,究竟有多少个日夜,她自己没数过,也不敢细数。
一日日的过去,也不过是重复过去的一日,再回想那旧时的记忆,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忘却,却仍然还清晰的记得,她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却是不知道他是如何长大的。
“拜见皇后娘娘。”丽妃言笑晏晏走向了她。
皇后看着她这一张脸,过去的很多事情再次浮现,并未有恨意,现在唯余后悔。
她曾经将所有的屈辱怨恨都怪罪在他身上。
“丽妃,盼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