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辛夷放下书,打开门一看,正见门外站着的是张阑清。
崔辛夷抓着门的手一顿,忽然有些紧张,她方才的狼狈还没有收拾好,怎么能让张阑清看见,她微微垂了头,道:“小师叔半夜来此,所为何事?”
白衣道君目光在她的脸上多逗留了一刻,又转开视线,淡淡道:“师兄嘱咐我给你讲一些心法。今天已经耽搁一晚,回宗门我便不得闲了。”
这么晚来,竟然是来给她讲心法的,崔辛夷只微微有些疑惑,便赶紧侧身让他进去了。
张阑清进去后,两人对着坐在了蒲团上,映山道君本来也没有嘱咐他给崔辛夷讲什么心法,他便拿出了一本元婴期的心法,讲给崔辛夷听。
讲了半刻钟不到,张阑清便随手将面具摘了下来,放在了身旁。
崔辛夷见着了一张最熟悉的俊颜,还愣了一下。不过张阑清讲心法的声音未停,她也没有问。
张阑清讲心法的间隙,看见好几次她都将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神色有些微怔。
他垂眸看书页上的字,心想,崔辛夷今日心情不好,便再让她将他当成一次那位故人,算作今晚是那位故人陪着她吧。
第124章九渊
崔辛夷听张阑清讲心法听了一会儿便察觉出不对来,她是个好学的,虽修为才到了金丹,但也早早看了一些元婴期的心法,知道元婴期心法与金丹期心法的不同来。
张阑清现在给她讲的,明明是元婴期的心法。
张阑清说过她金丹有损,此时最要紧的是悟道,师父又怎么可能会让他现在给她讲元婴期才用得上的心法。
崔辛夷一边听着,一边分神观察张阑清面上的表情。
少年手里握着书卷,垂眸看着书,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翳。他目光沉静,放轻的声音清润,很是认真。
崔辛夷不知怎的,心头漾出几分怪异来。
前世往往是她专心炼药,张露白在一旁听她指使,给她打下手,有时候还被她指使得团团转。现在眼前是相同的面容,却成了她乖乖听他讲学。
她托着下巴看张阑清,他的肤色像是因为久不见日光,在烛火下仍旧白得像玉。她凑近仔细看了看,才注意到他眼下有些乌青。
这期间,张阑清任她打量,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他整日风尘仆仆跑从一个洲跑到另一个洲的,就算是化神期修为,也顶不住这样熬啊。再者,他想讲学,她也没什么空陪他继续耗下去。
这心法,等回头她记下名字,自己再看也不迟。
她这样想着,忽然开口道:“小师叔,屋子里的香燃尽了,我先去添些香吧。”
张阑清奇怪地看向她,崔辛夷不慌不忙解释道:“熏香是提神的,我平素不点燃熏香的话,就很难集中注意。”
听她这样说,张阑清颔首。
崔辛夷点完香气回来,坐在了张阑清对面。有些发甜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不一会儿,眼前的少年就阖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崔辛夷接住倒下去的张阑清,扶着他,将他安置在了她房间的软榻上。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睡着的张阑清很是无害,闭上了那双常常冷淡着的凤眸,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了不少。
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除了她之外,张阑清也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崔辛夷从来都没有想过拯救世界,就算是处理北洲兽潮,就算是设计找到兽潮根源、跟妖族谈判,在她心里,都不过是她提高自己名声的手段罢了。
魔子乱世时,她对散修们做了那么多的贡献,可到头来,他们记得的,肯相信的,还是声名赫赫的北洲世子崔仙客。
前世的崔寒樱与崔仙客成功让她知道了名声、权势、实力的好处,她当上世子,初尝了有权有势的滋味,野心也在慢慢滋生。
可这些天,她一旦入眠,便频频梦到引自己入医道,养自己长大的师父。
印象最深刻的场景还是她在书房里翻看师父那些关于灵毒的书籍,被师父逮到,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挨师父敲手板,还被罚抄书。
师父问她:“你是修医道的,一双治病救人的手,怎么能拿那些害人的东西?”
可是师父啊,您看看前世徒儿行医问道,悬壶济世可曾有一个好下场?既然她行的善最终也得不到好的回报,反而养出了一堆白眼狼,那她又为何要继续圣母下去?
她在梦中奋力反驳师父,说师父是不对的时候,她的金丹都在隐隐发热,像是遇上了什么阻碍,她越是挣扎,金丹上的裂痕反而越大。
大师兄说得没错,崔辛夷比谁都要清楚自己的心魔是什么。
刚重生的时候,她不想去管魔子那些事,甚至还想过杀了崔寒樱,管它五洲将来是不是魔子乱世,生灵涂炭,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带着张露白和散修村里的伯伯投奔魔族,凭借着她的医道天赋,在哪一方不是个香饽饽?
可到底重生带来了诸多变数,不管是她接受了自己的父亲,有了新的师门,还是张露白的九尾狐母亲竟然死于难产,他反而跟着他的父亲回归了仙门。
而且这一世的张露白竟然成了个修炼天才,还有了崔辛夷难以企及的修为,让重生后想着找到他、接济他、让他抱大腿的崔辛夷心情着实复杂了许久。
魔子乱世一旦出现,崔辛夷很清楚,张阑清必定要站在正道阵营,甚至还要成为正道的主力,在抵抗魔族最前线的那一批人。
他的道很好,这一世也是出乎她意料的好命,就算有危机,他最大的危机,也只可能是她了吧。
夜更深了,崔辛夷不想浪费时间,看不下去医书,便找了一本心法,默默读了下去。
张阑清却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一处有着火光的山洞里,他嘴里不可抑制地溢出些细碎的声音,耳朵和尾巴都露了出来,显露了妖相。
浑身热到宛若身在火炉,痛苦难忍。
他伏在地上,紧贴着地面,企图这样能给自己带来些凉意。
寂静的夜晚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熟悉的“咦”声,来者像是因为在这里发现他而惊奇。
他费力抬起眼睛,想要看清来者,目之所及,只能见着一团绿色向他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