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见了季无忧。季无忧身上那种古怪的气息更重了,不是出自他本身,应该来自于他接触过的人。血腥又诡异。
裴景暗中留意着。
虞青莲来到云霄,是在一个下雨的午后。烟雨润得山峦一片黛青墨色,雾蒙蒙,山岚飘渺。刚好裴景在领事楼接了个任务,从外面回来。过悬桥,人未见,先听到了她系在脚腕上的铃铛声。
一片青碧烟云里,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少女身姿曼妙,乌发如云,挽流云髻。扶着悬桥慢慢走过,步步生花般风情。
微雨落在她洁白的双脚,脚腕上的金铃闪亮。
虞青莲说:“我好久没来了,云霄几百年还是这传统,不能御剑、不能飞行,一定要脚踏实地走过去,真不知变通。”
她旁边还有人。金白衣袍,手持僧杖,长绫覆眼,是悟生。
悟生含笑道:“毕竟云霄门规一万,戒律三千。”
虞青莲走过悬桥,顺手在道旁折了一朵花,拿在手里摇,颇有几分少女娇俏。她嗤笑一声:“骗人的吧,门规一万——从哪凑出来的一万,我瀛洲王宫上上下下细算下来规矩也没有以一千,真有一万,我把我手里这花吃了。”
从背后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你到我云霄,是来骗吃骗喝的?”
虞青莲和悟生同时回头。
烟云细雨里,走出一个白衣少年,每一分眉眼都潇洒,笑起来,朗朗意气。
虞青莲愣了半天,才想起,寂无端跟她说过的,裴御之现在闲得没事把自己变成了少年混进外峰。但她还是难以置信,皱眉:“你居然真的那么无聊。”
悟生静立一旁,整个人气质通明温和。笑:“好久不见。御之。”
还是悟生讨人喜欢。裴景微笑:“好久不见。”
问天峰一别后,是有很久没见了。
不过虞青莲这人不值得叙旧。
她摇着手里的花:“你变小也就变小吧,把自己变得那么乖巧是怎么回事。”
裴景但笑不语,直截了当:“一万条门规写在书里。这花你打算怎么吃?生吃还是伴点土。”
虞青莲:“……好一个待客之道。”
悟生笑出声,而后道:“别吵了,还是先说说正事吧。”
裴景带他们自然是去天堑峰。
烟雨伴青竹,露滴携霜。
虞青莲一进宫殿,就左右四顾,道:“你这天堑峰是真的冷清。”
裴景说:“云霄主殿哪是谁都能进来的,人少了自然冷清。”
他把当初在长天秘境找到的那张纸,拿了出来,放在桌上:“你有印象吗?”
虞青莲低头,从自己的袖子里也拿了出来一张纸。
对比。血红色的字迹,同样扭曲狰狞,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她皱了皱眉,沉声道:“这是我在青鸾长老的尸体旁发现的,母亲外出,就交由我来调查这件事。青鸾长老在瀛洲也是元婴期的强者,能悄无声息把她杀害,这个人实力深不可测。”
裴景道:“若果说那人留下这首诗就要死人,那么这一次,它应该是冲我来的。”
虞青莲一愣:“怎么回事。”
裴景简单交代了一下在长天秘境内发生的事,犹豫了一会儿,只含糊带过了那个银发黑衣人。
悟生道:“我们这一回去无妄峰,得小心谨慎点了。”
虞青莲顿了顿,又道:“我母亲在临行前,跟我交代了一句,破元婴后直接到经天院,你们有收到类似的消息吗?”
悟生偏头,“有,我也收到了经天院内藏法先祖的传话,叫我破元婴后去找他。”
裴景:“……我师尊没跟我说,经天院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忽然有这种命令。”
虞青莲也并不清楚,道:“好像是天梯的事。其余的,只有过去后才明白了。”
天梯。又是天梯。飞升到上界的唯一渠道。
虽然《诛剑》一书没写完,明线暗线不明显。但裴景想都不想,将天梯修补好的关键还是在主角身上。
回到上阳峰。
裴景就见到楚君誉坐在自己的洞府内。
他一愣,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知不觉一年了。
和楚君誉整整相处一年。
只是最开始风雪断桥那个神秘又冷漠的少年,到现在他也还是没看清。
放任不知根底的人在自己身边那么久,是他以前想都不会想的。
这种熟悉感和信任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裴景纳闷想:他这是被下了蛊了吗?
楚君誉也等他回来。
微微烛光,映在少年苍白透明的眉间。发丝漆黑,衣衫雪白,浅色瞳孔望过来的一瞬间,惊心动魄的亮。
“你来找我的?”裴景问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直都是他去缠着楚君誉,没想到有一天楚君誉会主动找上门来。
楚君誉垂眸,嗯了一声。
裴景哇了一声:“荣幸荣幸,什么事直说,就冲你这专门找上门的诚意,刀山火海我都为你去。”
楚君誉可不要他什么刀山火海,皱了下眉,说:“你近几日要出门的话,我陪你去。”
裴景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楚君誉道:“你都把那只老鼠送走了,不是要出门是什么。”
裴景是个会抓重点的,笑得不行:“你平时都那么关心我的吗?”
楚君誉也笑了一下,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裴景早就习惯了他这破性格。
走上前,却惊奇地发现,自己闲来没事在桌上自己跟自己下的棋,被人弄乱了,应该是楚君誉动的。
“你还对下棋感兴趣啊,来来来,我们对弈一把。”
楚君誉:“不感兴趣。”
裴景想了下,道:“你怎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啊,一年了,我都没见你真正有什么爱好,不过也可能是我不怎么了解你。”
楚君誉听了他的话,微愣,而后神色几分古怪说:“你怎么可能了解我呢。”
裴景说:“话也不能说那么绝对。我只是不知道你的爱好而已,但很多细节,我都有观察。你晚上不喜欢光,烛台熄得特别早;睡眠很浅,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你不喜欢和人接触,也不喜欢说话。最重要的,对云霄的大师兄有着很深的偏见。”
楚君誉听着他前面的废话,到最后一句,淡淡道:“偏见?”
裴景道:“是呀。我打赌你没见过裴御之,莫名其妙就给人扣了一顶又一顶帽子,又是‘不如何’,又是蠢,我要是裴御之,非把你打一顿。”只是现在他是张一鸣。
楚君誉视线落到裴景脸上。
对面的少年眉与眼尽是风流意气,说话的腔调也是懒洋洋的,七分潇洒,三分散漫。
他突兀的就笑了一下。笑容短暂而美丽。
裴景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然后说:“是这样啊。”
楚君誉道:“要我说说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