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被抽离出这个混沌阴暗的世界,季无忧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他揉了揉眼,起来,却发现周围一片柔和的白光。
他在天上,而低头,是那个噩梦一样的村子——跪立的,尖叫的,奔跑的,怒目的,一切鬼怪化为石雕,奔涌的青色河流静止。
他活着出来了?!但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只盯着自己的手,久久不言。
季无忧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无忧。”声音是个女人,温柔到让人落泪。
季无忧猛地抬头,却只看到光影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即便她变了模样,但季无忧还是下意识地知道。
是她——那个帮他引路的老人。
“你……”季无忧想说些什么。
那个人微笑着,先开口,堵着了他的话。
“我来跟你告别,我可能会沉睡很久,不能继续伴随在你身边。”
季无忧愣神。
那人道:“不过,不用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没人会伤害你。”
“我曾希望你走另一条没有捷径的路,但是世界的规则已经被人打乱,你要更快地变强起来。”
季无忧喃喃:“变强……”
那个人声音飘渺空灵说:“你要尽快到化神期啊。”
第52章瀛洲长老
送悟生出村子,一路奔波,最后在一条河前停下。
虞青莲皱眉,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悟生的脸色很苍白,没有回答她的话,河边有一片林子,他扶着一棵树慢慢坐下,闭眸盘腿,将体内气息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他生命的气息很弱,在这样的关头虞青莲也走不开,安静站在他身后,为他提防这地防不胜防的鬼怪。
没多久,天空忽然下起雨来,纯黑色,如泼墨,邪气与怨恨四溢。
整片天地都是蒙蒙黑色。
虞青莲眉头皱得更紧,指尖变幻出一柄红伞来,举起手,为悟生遮开一片宁静的世界。铃铛轻微摇晃了一下,合着风,僧人的睫毛随之轻颤。
很快,悟生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如何?”虞青莲半蹲下身子。
悟生缓慢睁开眼,对上虞青莲焦急的神情,摇摇头:“书阎不在附近,影响微弱。我舍利为心,能驱散一部分阴毒之气,应该已无大碍。”
虞青莲心中松了一口气,说:“好。”
悟生凝视她,淡金色的眼眸是担忧和怜惜,说:“快回去吧,他等你应该很久了。”
虞青莲勉强地笑了一下:“你摘下眼纱,还真就成了火眼金睛?”
悟生笑了一下,眼眸却还是悲悯的,道:“铃铛声,我记起来了,你带我走的时候,院子传来了铃铛声——你那时就不该管我的,应该先救他。”
虞青莲顿了顿,举手把伞架在树的枝桠里,撑开在悟生头顶,光落在少女脸上,复杂而又冰冷。“哪那么容易做选择呢。我只庆幸,当时不是裴御之和你让我选。”
悟生不说话。
虞青莲道:“你先在这呆着,等我。”
少女匆忙离去,洁白的脚踝踏过泥泞的黑土,暗色的雨,青色的河,所有的色彩沉郁冰冷唯她红裙如火,金铃明亮。
哪那么容易做选择呢?只是抛弃就是抛弃,没有借口。
小胖子啊……
虞青莲冒雨前行。雨落在发上衣上,冰冷彻骨。
她在雨中低声说:“真是对不起了。”
她逆着雨,沿着奔流的河,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原来的地方,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响起。一群鬼怪如潮水涌过来,奇形怪状,爬着、蹦着、跳着,但无一不是赤红着眼,神识疯癫地往一个方向赶,视她如无物,往她来的方向跑。
虞青莲微愣,手指握着鞭子,屏住呼吸,也不敢做多余动作。
逆着尸海鬼潮,她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
又不知多久。
她终于回到了那间房子,这里的鬼怪都跑空了,一路畅行无阻到那个院子。
三口缸都被打翻,浊黄的带着一丝血的液体留在地上,缸里的场景,她也看清楚了,是人的皮肤,头发,凝结在一起,中间还有灰白的眼珠子,泡的太久邪祟的身体腐烂如泥、
现在缸里怪物估计已经跑出了,可残留下来的阴冷和血腥还是让她久久地怔在原地。
——所以季无忧当时就和一个鬼在同一个缸里吗?
再往前走几步,虞青莲的足尖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她低头,在雨水泥地里,浅埋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铃铛。
她的身体这一刻僵硬无比,表情凝固。
那个小胖子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摇铃铛。
而又是以怎样的心情丢了它呢。
肯定哭了吧。
虞青莲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拾起,金铃落在掌心,冰冷磨着血肉。
她一点一点握紧,吻上了拳心,闭上眼,落下眼泪。
紧接着天地突然翻覆,一道刺眼剧烈的白光,由遥远的方向渗透过来,光影里这个世界万物都僵硬,化成尘埃、微粒。时间静止里,只有微尘浮动。
虞青莲豁然睁开眼,站起身来。
她只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把她拉扯出这个空间。
……这是什么?
一夜之间,状元庙化为废墟。一夜之间,离国好几位官员,暴毙家中。
村民们清早起来,看的就是自己信奉一百年的神庙,只剩下一堆碎瓦。顿时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抄起袖子,拿着扁担,拿着木棍,就堵在村长的门口,沸反盈天,叫嚷着要给个交代,村妇门破口大骂,乡音能传遍这个山头。
村长家住在林深处,也是第一次那么热闹了。
人们总喜欢自己吓自己。
“都说了不能叫外人进来!现在好了吧!”
“状元庙都没了,文曲星生气了,天要亡我们啊!”
“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能活几天都说不准,我听说,我那出去当官的侄子就是昨晚死的!天要亡我啊!”
裴景不是很想听他们吵,而村长显然也没有一点放人意思,把门关的死死的,闭门不见,就在屋里,一张一张烧着纸钱,也不知是在祭拜谁。
“爷爷,爷爷。”
从楼梯上跑下来一个少女,如穿着单衣,如梦初醒。
此时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惶恐,手紧紧拽着村长的袖子,扁嘴委屈说:“爷爷,我刚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村长低头,瞥她一眼,沉着气说:“做梦而已,怕什么。别在这里碍着我,出去,我和别人有话要说。”
阿茹挠挠头,那个梦乱七八糟,但阴森恐怖的氛围她现在回忆起,还是浑身颤抖。不过睁开眼看到至亲之人,心中也多了分踏实。她很乖地离开了。
裴景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道:“她没有了记忆,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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