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立,遥遥一指:“你们现在看它,像不像是一柄剑。”
“一柄破天地而生的剑。”
四人沉默不严。
这里是万年前诸神大战的地方,涵虚道人遥指的方向,天下至高峰之顶。
一道金色的光柱从九霄垂落。
其光浩淼,照众生万道。
“天魔会来摧毁它,在这之前,天梯只能靠你们。”
裴景站在界中界内,有点迷茫,这里说一片漆黑,不如一片混沌。
有光,但光是错乱的,有云,可云是接地而生。他还没来得及差异,喉间一甜,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凉气就半跪在了地上。等等,这里是没有天地的,那他是跪在哪里?一直迷茫的眼渐渐清晰,裴景看到了被自己压在掌下的晶莹莲花,柔和白光裹在他身侧——他在浮世青莲的花心处!
“这里是哪?”
很久,传自此间上下的一道声音回答了他。低沉又飘渺,很难想象这两种音色,怎么同时存在,可听在耳边却毫无违和感,如佛寺钟声。
“这里是诛剑神域。”
裴景吓得差点坐地上,咬牙,维持住表情,“你是谁?”
那声音来自太初,像个中年男人,又似老者。
“我应该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人。我是诛剑之识,或者说天地之识。”
裴景瞳孔一缩。
“你低头看你手中的剑。”
裴景按着他的指示,沉默低头,在这片混沌里,诛剑的光芒越发清晰,淌过剑刃的流光纯澈又凌厉。
老者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说:“天地本就是没有实体的,当规则生出情绪,那就是错误,而错误就该被抹除。”
“你所见的那人没资格称为天道,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沉默很久,他沉声说。
“真正的天之道,在这柄剑内。”
裴景坐在莲花上,人都懵了。
老者说:“你看这人间,没有永恒。山会倾颓,水会枯竭,星辰终于永夜,时间也可以溯洄。万年的动荡中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你手中的剑。”
混沌天地里这道声音似乎破万古而来。
“我要你来到这世间,就是为了粉碎错误。”
粉碎错误。粉碎天道。
裴景想起最后楚君誉的眼神,就感觉肋骨随着心脏一起在疼,他垂眸,静静说:“那我要怎么办呢。”
“这片天地,时间是静止的。等你能用剑劈开混沌的一天,就是你剑成,出去之时。”
劈开混沌。
如当初开创天地。
一股凉意从胸口处传来,夺回他的注意力。那蝴蝶注入他体内的力量,终于停止折腾。
裴景内视丹田,却只见自己的丹田内空空荡荡,所有的灵气都没有了,元婴也只剩一个透明近似无的壳子。但他的修为却还是在的。惊疑过后,裴景尝试着引气入体,混沌时间里翻滚的力量,沿着脉络,流入丹田内。是白色,纯白色,填充他的元婴……混沌之力。
裴景盯着自己的手,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这是要我以混沌之力,重新修炼一遍吗?”
他捂脸,指缝间依稀有水光,轻声喃喃:“我要快点……楚君誉还在等我呢,他还在等我。”
现在他还是不知道,无恨到底是什么。
可那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先出去。
得混沌之力,自成太初剑法。
端坐莲台,他一低头,看到的就是从脖子上那块穿发的石头,眼光凝结,一捧雪浇下,内心的焦躁奇异平息下来。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漫漫回忆潮水般卷来,先想起的,却是修雅院在墙角浓淡不一的修竹,如同楚君誉从来不冷不淡的神情。浅色的眼眸合着清淡山岚,给人的感觉总是孤僻难以亲近的。
他们互相伪装成少年,相处却仿佛真的是少年。
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不由自主,把视线全部放在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身上了?
四季一同走过的路,春摘山茶夏取桑。
无数次,都是他抱头喋喋不休,而他在旁边静默聆听。
不是风雪断桥、枫叶如织那样惊心动魄的邂逅,仅仅是日常拐着歪,逗他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都让他乐在其中好久。
山路上,万物明朗。
褐衣草绳的少年似乎口水不嫌多:“你就不能多说一句话。为了维持我们之间过命的兄弟情,我真是操碎了心。迎辉峰那么多人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还是没有抛弃你,只和你好,天天跟你自言自语。我真是卑微到感天动地。”他拿着随手摘的树枝,指向楚君誉:“而你还不主动点——任何事,犹豫就会败北的,知不知道。”
少年模样的楚君誉,塞了他一嘴的叶子。
“这样主动?”
裴景:“???”
“呸。”他虽然有时候是喜欢叼根草装逼,可不代表他喜欢吃这玩意啊:“你这样以后会挨揍的。”
楚君誉眼若浅色琉璃:“你都能活到现在,为什么我会挨揍。”
这话他就不爱听,这两者有关系吗?他活到现在是因为想揍他的人都打不过他好吧。
裴景:“我怎么了。也是我们这一届没有女弟子,要是有,你都不知道我能受欢迎到什么程度。就算没有女弟子,你问问,迎辉峰谁人不背地里喊我一声张哥。”
张哥是编的,那群小气鬼背地里估计喊张孙。不过吹牛皮就完事了。
楚君誉:“所以你受欢迎到先去种了三天田。”
裴景:“……”呵呵。
住在一起第一个惊雷闪电的夜晚。辗转难眠后,裴景干脆坐起身,和楚君誉聊天。只是楚君誉对他的厌烦毫不掩饰,宁愿闭眼听雨声也不想理他。那时他大概是个受虐狂,偏偏天下人都以听他一言为荣,贴冷屁股后,就跟楚君誉这爱理不理的性子犟上了。
于是深更半夜,从冷硬地地板上滚到了床上,到楚君誉身侧。
察觉到那种冻死人的冷意,裴景假装毫不知觉问:“楚哥,你怕打雷吗。”
楚君誉睫毛颤了下,明显在忍耐。
裴景大大咧咧说:“我本来是不怕的,但是后面村里老人告诉我一个传说后,我就有点怕了。传说我们村曾经有个长的特别帅的姓裴的年轻人,因为太帅了,在下雨天站在窗边观雨,结果被天上的王母看中,见色起意,一道雷劈下来,把人给劈上天了。一下子就没了。”
楚君誉的睫毛猛颤,睁开眼。
裴景猜他是想打人,不过他这半真半假说着,也注入了点真实情感,支起神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当初我听完这个故事。好长时间晚上打雷,就不敢一个人睡,我娘说我是村里最帅的。要是我一下子也没了,该多可怜。”
楚君誉深呼口气,冷声说:“闭嘴。”
裴景心中乐个不停,委委屈屈:“我怕啊!”
楚君誉:“蠢货才会被雷劈死。”
裴景心说,屁嘞,老子穿书就是被自己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