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孩童、女人等被拐走并不少见,沈暮朝不必插手此事,但他想起了自己幼时的经历,又想到了纪云窈。
沈暮朝小的时候,其实也被人贩子拐走过。当然,他比较幸运,最终被找回来了。
而他最初与纪云窈相识,也是纪云窈去青州寻亲。纪云窈出身侯府,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本不该抛头露面,可这些年来,纪云窈常外出奔波,只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妹妹。
正是因为见识了纪云窈寻亲的不易,最终,沈暮朝把小六带回了青石巷。
沈暮朝温声道:“青石巷住了各地进京赴考的举子,有些读书人没有书童、丫鬟伺候,平日难免需要人洗衣裳和跑腿,之前在青石巷洗衣裳的婆子家里出了事,这段时间你可以顶上。”
小六眼睛亮起来,感激地道:“多谢公子。”
回去之前,沈暮朝又问道:“你可还有你家人的记忆?”
沈暮朝帮了她,眼下沈暮朝成了小六最信赖的人,“没有,我不记得我爹娘和我姐姐长什么样子了,但他们…好像很漂亮,尤其是我姐姐。”
说到这里,小六不太好意思,急忙解释,“我不是在胡说八道,在我印象里,我姐姐比我高一头,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梳着双丫髻,又白又可爱,眼睛大大的,拉着我的手,给我捉蝴蝶。”
“漂亮?”听到这两个字,沈暮朝脑中不合时宜地浮出一张面孔。
裙子漂亮,人也漂亮,他下意识想到了纪云窈。
不久之前在书肆,纪云窈带着帷帽,身上穿着流光溢彩的云锦裙,让不少举子看直了眼,这给沈暮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只是,许是小六面黄肌瘦的缘故,又或许她还没长开,小六的长相,和纪云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沈暮朝又道:“还有其他印象吗?你被拐到了村子里,你们村里人应当记得你幼时的一些事情。”
小六早就怀疑自己不是王家人,她当然打听过,“沈公子,村里的婶子们说我刚到王家的时候,把脸洗净了,脸挺白的,说的也是官话。”
沈暮朝微微颌首,小六看着不像是纪云窈的妹妹,但如果小六所言不假,那小六应该不是穷人家的孩子。
以防万一,第二天,打听到永安侯府的地址,沈暮朝去了永安侯府。
可惜,他并没有见到纪云窈。
府里的下人说纪云窈的祖母岑老夫人生了病,岑老夫人在京郊的庄子住,纪云窈陪着纪侯夫人去了庄子,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第14章早死小娇妻的第十四天
从永安侯府回来后,沈暮朝把所有的心思放到了备考上面。
年后不久就是春闱,春闱所有的举子要在号房里一连待九日,吃喝拉撒都在一处,对于沈暮朝这样有洁癖的人来说,他必须强迫自己一次通过,他可不想三年后再经历一次。
至于永安侯府也丢了孩子的事情,沈暮朝暂时没有告诉小六,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小六年纪不大,看着也不起眼,但来青石巷没几天,她就过得如鱼得水。
小六衣服洗的干净不说,还比前头的那个婆子更用心,一篓一娄的脏衣服,她不是混在一起洗的,而是会根据布料、是否掉色等分门别类,容易掉色的放一类,贴身衣物和外衣分开洗。
青石巷里的这些读书人也都是讲究的,因此,小六没来几天,找她洗衣服的人便不少。
不仅如此,小六有空的时候还会帮忙跑腿买东西赚外快,日子虽然辛苦,但她很有奔头,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
沈暮朝把她带回青石巷,给她找了这份洗衣裳的活计,沈暮朝是她的大恩人,小六无以为报,想着多给沈暮朝洗些衣裳,但沈暮朝不同意。
小六站在门口,拎着一个装脏衣裳的竹筐,“沈公子,您又没有书童伺候,您就让我给你洗衣裳吧!”
就是沈暮朝娘亲还在世的时候,他的衣服也没有经过别人的手。沈暮朝还是之前的说辞,“不用。你若是想洗衣裳,给别人洗,还能多赚几个铜板。”
小六抿了下唇,“好吧。”
但凡手里有几两银子的,都会让她洗衣服,整个青石巷,也就只有沈公子温习过了功课,还得一个人在家里搓衣服。
沈公子一表人才,又上进刻苦,这样的男子才是良配。
小六想,等她找到了姐姐,若是姐姐还没有嫁人,她一定要把沈公子和自己的姐姐撮合一起。
这天,青石巷的一个杜姓举子给了小六银子,让她帮忙去买几刀宣纸。
拎着宣纸回来的时候,走到一处,见路中心围了不少人,小六凑了过去。
路中央躺着一个昏迷过去了的少年,少年眉眼紧闭,身子偏向右侧,看着像是快要死掉了,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衣衫上浸满了血渍,看不出之前的颜色。
少年的头发凌乱贴在眉间,冬日的暖阳落在他的身上,小六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少年的侧脸白的像是一块寒玉,没有一点血色。
旁边站了一个中年男人,粗声道:“这个人犯了事,被主家小姐收拾一顿后赶了出来,小姐发了话,不许让他脱奴籍,你们谁把他买回去,拿十两银子就行。”
小六踮着脚,目光落到地上躺着的少年身上,十两银子,不算太贵,但也不便宜。
有人动了心,一个妇人道:“这个小伙子犯了什么事?”
中年男人“呃”了一声,等了一会儿,才道:“他偷了主家小姐的东西。”
一听是偷了东西,原本围着的人散了不少,没有人愿意买回去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再者,少年伤得那么重,能不能活下去也不一定,买回去了还得花钱医治。
小六也准备回去,然而,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手指头动了动,他慢慢睁开双眸,微微侧脸,朝人群的方向看去。
等看到小六时,少年的视线不动了。
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小六一愣。
岁暮天寒,少年却连件棉衣都没有,单薄的衣衫染了血,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少年的身躯羸弱清瘦,像一根竹竿,又好似一只小兽受了伤,匍匐在地上,那色泽浅淡的瞳孔,被水光濯洗的干净清澈。
可怜的人有很多,可是,这个少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在等着人把他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