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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以孝治国,两年后皇太后六十大寿,皇帝定会大赦天下,祁遇本是打算再熬两年,到时也能恢复自由身回到关内。之后去王公大臣家中为奴,公爵世家里得脸的奴婢也比旁人有权势得多,到时他再去勾栏教坊里找,一个个的找,把姨娘和姐妹们赎回来。

现在比计划早了两年,可祁遇只松快了一小会儿。八弟吊在梁上的尸体像是在他身后追,他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快点救下她们。

又一月,万平把镇北关上上下下全走了一遍,调查完关内外的兵马情况后,派监察院专门的驿丞快马加鞭,把要呈交给皇帝的文书送去京中,自己则带着祁遇,随大部队慢慢归京。

跟着十二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的御马监掌印太监,祁遇享受了一把获罪前都没享受过的奢侈华丽。

一路上行到哪里,哪里就有当地官员点头哈腰地招待,金银玉器书画古玩,甚至还有把女子送到万平房中的。

万平对财帛来者不拒,碰到女子却直接黑着脸赶出去,后来的官员经过打听知道了他的喜好,便只送金银了。

夜里万平叫祁遇伺候他笔墨,一边把官员们的贿赂一笔不漏地记在账册上,一边随意地说着话。

“殿下让我带着你便是想让我教你,你这人公子哥出身,又有功名,想来也是有几分傲气的,我就不问你情不情愿做子孙了,直接当你是徒弟吧。”

祁遇闻言停下磨墨,退后半步,弯腰拱手认真行了拜师礼,又叫了师父。

万平见他一举一动规规整整,不免有些乐,倒是对这个便宜徒弟有了三分真心。

“你半路出家,旁的我不跟你多讲,就一点,我们这些人荣华富贵皆系于陛下一身,世家有家族绵延,官员能成派成系,我们只有主子,这是我们可怜,但也是我们的底气。”

万平说到一半,正好记完了近几日的贿礼明细,合上册子叫来随行的武侍,派人送去京中监察院,忙完这一段,才转头跟祁遇接上话。

“正因为我们什么都靠着陛下,陛下自然就信重我们。只是陛下日理万机,许多小事呈上去反是叨扰,我们呢,呈给都督便好了。”

万平仰靠在椅子上,目光斜斜瞥他,面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都督虽不是主子,但我们得敬着他,跟要敬着主子是一个道理。”

祁遇没说话,只点头应是。

远在皇帝脚下的京城势力渐渐在他眼前铺展开来,而他也隐约看见了,立在那位金光闪闪的真龙天子身后的,一道虚茫的影子。

正是万平的干爹,那位权势滔天的大宁九千岁,司礼监掌印太监、监察院提督——万敏。

第7章后宫

承平二十年,冬。

今年冬天雪下得少,开春恐有旱情,前朝官员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皇帝也跟着不得清闲,就指着腊月新妃入宫的事儿让他得几分松快。

每逢此事皇帝总是兴致勃勃,但好歹这人不急色,反而是颇为享受等待的乐趣。

美人如花,总能给堆积如山的政事、国事、天下事,添上三两亮色。

于是前后三日的选阅记名,成了皇帝理所当然的休息日,逃离繁重的政务,观赏大宁各地的近千位秀女,这些人三人一组依次行至眼前,他挑挑拣拣,最后从中选了二十余名。

算是个小年了。

此次人虽不多,却囊括了环肥燕瘦各色美人,皇帝心里舒坦,笑容也多了起来。

而周书禾虽姿容姣好,可单论容貌,放在大宁万万人中,怎么都算不得了绝艳,精心准备之下虽被皇帝选中,却到底只封了个八品淑女,赐居宜和宫揽芳阁。

甚至就连这八品淑女之位,也是皇帝思量再三才给出的。

选阅大典已过三日,周书禾至今还记得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掂量,甚至有几分莫名其妙的警觉和疑心。

如果没有被选中……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父亲不受人陷害,避免那家破人亡的境地。

好在虽然皇帝有所迟疑,身边的皇后却对周书禾颇为喜爱的样子,说了些赞美的话,让他下定了决心。

“我看呐,还是咱们陛下眼光一般,你这般明艳可爱,居然才给了淑女位分。”

说话的人做六品宝林打扮,倚靠周书禾身侧,一手茶水一手茶点地吃喝着,分明是不规矩的姿势,由此人做来却跟带着勾子似的,十足夺人心魄。

周书禾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笑着摇头打趣道:“我看这不能怪陛下,毕竟有你名动天下的陈潇潇珠玉在前,我不过萤火微光,能得皇上看中也都是宝林姐姐教得好。”

陈潇潇受她一顿夸,面露得色,骄矜不说话了。

这话到也算不得假。

同其他秀女养在深闺无人知不同,旁人若说起陈潇潇,一来免不得赞她风貌,二来也常常会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

承平七年中秋夜,年仅四岁的陈国公府嫡小姐陈清竹,和六岁的庶姐偷跑去街上玩耍时走丢了。十二年后,还是中秋夜,正是那烟雨巷子里、柳畔阁楼中潇潇姑娘的大日子。

识得风月的老爷公子们早早的去了,最后虽无人抱得美人归,却也都饱了眼福,看了一出狗血泼天的好戏。

国公府上走丢的嫡小姐,居然成了个烟柳巷里的娇娘子。

有诗人才子做词配曲,一桩堕风尘的奇闻轶事在京城里传唱起来。陈国公羞愤欲死,可他虽有爵位却只领了个清闲衙门,废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断了流传,一路甚至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而皇帝对此的应对,则一如既让地吻合了他面对女色时的荒唐。

他以陈潇潇年满十六却未曾参选为由,先是罚了陈国公三个月的俸,后又给陈潇潇另辟了场单独的选秀,迅速走完流程后塞进了储秀院。

如今,沦落风尘的千金小姐又被抬入宫墙,成了皇帝的女人,更由烟柳中的艺名“潇”之一字作为封号,文人骚客们更是有千百句风流要挥洒。

皇帝对此却也不在意,批完今天的折子,随便翻了本诗集看,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这位潇宝林。

“今日入宫的几位妃嫔可都安置好了?”

在养心殿内伺候着的是秉笔太监姚淮安,这人年纪不大,却在这个位置上已做了两三年,素来有眼色。现下皇帝问的虽是今日所有妃嫔,手中拿的诗集却是一位近日因写陈潇潇而名声大震的苏州才子所做。

他捡着话回道:“几位九品的采女都还在两仪殿候着,另外几位淑女和御女娘子们分别去了延禧宫、宜和宫、钟粹宫、毓秀宫,潇宝林则是在上阳宫。不过宝林娘子同周淑女交好,方才去了宜和宫同周御女说话,也不知回了没。”